原来，优秀如你，也曾想过去死
终于长大了
文｜识花蜻蜓
【01.】
在家的时刻，一切都变得很慢。大阳早早地爬上山头，明晃晃的阳光，铺天盖地地洒在这个村庄里，我昂起头，看着那鱼鳞般的波光闪闪，突然有种身心落地的幸福感。
天空很蓝，那种蓝，是大自然的亲笔作画，笔墨均匀，极其自然。是我出门在外时，头顶从未有过的颜色。一片白朵悠闲地浮在上面，飞机飞过，看不清踪影，只留下一条白白的长线在天际连绵不断。
鸟是欢快的，扑闪着翅膀落在我家房檐，叽叽喳喳炫一段歌喉，引来三五好友，一起打闹着向林子飞去。父亲在门外和邻居聊天，弟弟在院子里锻炼身体，世界安详得让人感动。
【02.】
秋风不急，阳光正暖，闲来无事，想到楼上翻两本旧书来看，一来回故一下阵年往事，二来查找一些新的感悟。
屋子好久没住过人了，我和妹妹离开家后，这里一直空着，还保持着我们离家时的原貌。书桌上尘土薄薄地附着一层，床和柜子都用罩单盖着，地上放了一个巨大的纸箱，纸箱上洗衣机几个大字，还显而易见。
纸箱被一个旧床单覆盖着，箱里子整整齐齐摞满了书本，高中的、大学的，我和妹妹一直没舍得卖掉，全都堆在一起。最下面是我的，妹妹的则后来居上，每次看到这些书，就会想到：看呀，十几岁的时候，我真的努力过，而今，怎么能轻言放弃呢？
随便翻了一下，上面大都是妹妹的专业书，如今我们各自走向了不同的领域，不同的方向，即便一母同胞，也会在将来的路途上，越走越远。
我的眼睛被一个笔记本吸引，它放在靠上的位置，翻开一看，原来是妹妹的日记，从高中到大学，她密密麻麻记了满满一大本。
或许是她大意，也或许过了那么久，许多心事都风化在时光里，许多秘密都消失在岁月里，一切都释然了，所以不再收着藏着，也不怕被人看到了。
【03.】
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大概翻看了几页，记录的都是高中的琐事与烦恼：
今天考试了，明天还要考。
排名退后了三四十名，扪心自问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复习也丝毫没有松懈，为什么会是这种结果？下午大哭了一场，我觉得，精疲力尽。
最近过上了“空巢生活”，一个人学习、一个吃饭、一个人站队、一个跑步，不知道为什么渐渐与身边的朋友隔离，但好像，我还挺喜欢这种生活，减少了过多社交，至少效率是明显提高了。
英语试卷发下来了，第一题就得到了一个鸭蛋，还是挺大的蛋。我知道英语一直是我的软肋，之后，我会把重心放在英语上，为它开辟一条绿色通道。
同桌请假了，三天没来上课，我打电话过去，她的爸爸说她生病了。
最好的朋友李，今天晚上哭了，眼睛肿肿的，她跟我说，她不想上学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把头埋在被子里，失眠了一整夜。我知道，人生不止上大学这一条路，可是，如果不坚持试着拼一下，我们的高中，又有什么意义呢？真的不想她走，如果她走了，我不知道自己还怎么坚持下去？
过年了。初一，爸妈吵架了。初二，爸妈又吵架了。初三，我给爸爸端了一碗粥，他骂我，说：“你自己一边吃去就行了。”我说：“那我再倒回去。”他说：“倒什么倒，滚出去！”我端着碗，躲在楼梯下，在黑漆漆的空气中，和着眼泪，喝完了粥。过年，不应该是和和美美、快快乐乐的吗？为什么我的家庭总是这样，为什么两个视对方为仇人的人，还在坚持一段可恶的婚姻？我们都是多余的累赘，罪恶的源泉，我恨，好像怎么做都是错，在学校时想家，在家时真的只想去死。
……
我仿佛重温了一遍自己的那段水火交融的岁月，焦虑、怀疑、迷茫、孤独、痛苦、纠结，像藤蔓一样，缠绕了整个青春。
但看到那句：我真想去死！我的心，还是狠狠地颤了一下，泪水一瞬间蓄满了眼眶。
【04.】
记忆中，妹妹一直是那个与优秀并列的女孩。小时候，当我拿着及格的卷子跑回家时，妈妈已经把她的奖状端端正正地贴在堂屋的墙壁上。
从小到大，她聪明、懂事、自立、乖巧，从来不让人操心。不会给妈妈要漂亮衣服，成绩差了，会自觉躲在屋子里刷题，会节省生活费，给父母买节日礼物，会悄悄地干完所有的家务。
她从来没有上过补习班，成绩却永远出彩，她总能遇到好老师、好同学，无偿地给予她帮助，就连妈妈都说，她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相比之下，我就是那个毫不讲理，劣迹斑斑的姐姐。而她，一直是父母的骄傲，是父母最爱的孩子。我曾痛苦，在她的光环下度日如年。
可是，没有想到，优秀如她，顺风顺水的她，竟也有这么多苦恼，甚至，也曾想到了死。
原来，青春是一块沾满灰尘的点心，分给每个人的，都是同样的大小、同样的味道。只不过，有人先甜后苦，有人先苦后甜，有人两者交夹。
小时候，我也曾经想到过死，那一年，我十一岁。
那一年，父亲的腿患了风湿，关节水肿、变形，严重时走路都一瘸一拐的。那一年，透过屋里的房顶，就能看到天上的星星，那一年计划生育的号角吹的震耳欲聋，把我家的门槛都踩破了，那一年，父母在深夜里，商量着把九岁的妹妹送人。
记忆清楚地定格在秋天里的那个早晨，妈妈一大早就上街买了一篮子好吃的，还给妹妹买了一套新衣服。吃完早饭，爸爸就拉着妹妹出了门。
爸爸说，送她到外地上学，那里条件好，住楼房，穿新衣，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妹妹乖乖地跟在后面，不哭不闹。
我看着他们走出大门，身影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跑到厕所里，双腿蹲到麻木，泪流满面。一方面不舍妹妹的离去，意识到我们的存在，是多么大的累赘，一方面想到再也没有人，陪我一同承受这个家的贫穷，和连年的战火了，不仅心灰意冷，望着墙角里挂着的两瓶农药，我在心中幻想着死亡的方式，甚至，连后事都想好了。
后来，爸爸又拉着妹妹回来了，并非是他回心转意，而是远房亲戚打来电话说，家中有事，暂时先别送过去了。
我从厕所跑出去，心里的那团黑云，瞬间就消逝不见了，我抬头，看见天空，出奇的蓝。
妈妈一把抱着回来的妹妹，眼泪哗啦啦地打在她的肩头，她哭着说，以后，这个家就是再穷再难，也不能把孩子送走了。
【05.】
许多年以后，无意中聊起这件事，妹妹说，她其实知道，爸妈不要她了，她其实一点都不想走。
还好，之后的日子，悲喜交加，但我们依然昂首阔步走出来了。
还好，我们都顺利地吃完了上帝派发的点心，品完了命运分给我们的味道，平安地长大了。
再忆儿时，那些幼时的痛苦，不过是我们花了太多时间，在狭小的世界里的自我同情。
此时的天空，一如孩童时那般明净。抬起头，定睛看着，不知不觉就有种想哭的冲动。一切都过去了，未来充满未知，但我相信，一定会越来越好。
那时，我们年轻，却离死亡很近。如今，我们慢慢变老，但离死亡，还很远。真好。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