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光
我的中学时代没有校园霸凌,没有堕胎,没有早恋,我青春里的疼痛不过是老师眼里的一丝丝鄙夷,远处树荫里的一片片碎光。
现在都流行立人设,偶像剧里的男女主角不是有故事的问题少年,就是高冷帅气的学霸男神,总能吸引一票粉丝。抑或是曾在我初中时流行的满是堕胎与欺凌的伤痛文学,说起来,确实也就他们的故事更让人心疼,那些普通人的故事总是平淡而绵长,实在难以吸引人们读下去。世界上存在数量最多的便是那些默默无闻的普通人,他们长相普通、身材一般、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艺,整天埋头苦学,可成绩却总不尽如人意,他们从来没在课堂上捣过乱,也从来不曾主动地回答问题,很多时候,老师都很难记住这么一群人的名字,而我就是这万千普通人里的一个。回忆起中学时代,好像发生了很多故事,又好像从来没有过什么故事,能够回忆起来的,除了黑白色的堆满书的书桌,就是远方被风吹得一闪一闪的阳光。
破裂
上了大学申请助学金,同寝室的室友因为担心评议小组可以看到我们的申请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我笑着将我的申请递给她,用大大咧咧的语气安慰道:“没关系的,反正我们早已经过了那个虚荣的年纪了。”
不出意外的话,初中时代是人们最虚荣的阶段,处在一个幼稚与成熟的中间期,骄傲又自卑。
我从村子里的小学考到了县城里的初中,开始意识到我与城里孩子的区别。我遇事畏手畏脚,唯恐别人会笑话我,不过初一初二也还好,鲜少会有人提起自己的家境,即使我知道对方家里很有钱,也不会去刻意与她拉开距离。可每当贫困申请的时候,我的虚荣心还是会占到上风,我一年又一年地放弃贫困申请,虽然我知道有了那一两千块钱可能会减少爸妈的一些负担,可是我始终举不了手。
我所在的学校是一年一分班,前两年带我的恰好是一个班主任,他也真的在我成长的道路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我会认真记住他将给我们的每一个故事,会记住他在课外活动给我们放的那几部电影,还有他所说的每一句关于人生的至理名言。所以当初三他不是我班主任了的时候,我惆怅了好久。新的班主任是上一届初三留下来的老师,据说教学成绩斐然。戴着一幅厚厚的眼镜,我们也因此私下里管他叫眼镜。眼镜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班主任,你知道的,讨厌的东西总是能记很久,而喜欢的东西你只是记得自己喜欢过。
眼镜是我见过的最势利眼的一个班主任,对于家里有钱有权的,他总是笑意盈盈,贴心鼓励,而对于普通家庭的学生,他的表情可就没那么暖了。当然,学习好的学生除外,他最喜欢的便是那些成绩好的普通学生,没有畏惧还是真正发自的喜欢。在我最虚荣的那几年里,只有初三没有纠结过要不要申请助学金,因为眼镜把所有的助学金名额都给了前几名的学生。那几名学生又两个身上还穿着耐克的运动鞋,我坐在他们后面,听他们讨论着怎么写才能显得自己家里很穷,心里一番无味杂陈,后来有个家庭条件是真的很差的同学去找他交申请书,听说他满脸的不耐烦。关于眼镜另一件把偏心写在脸上的事也是引起了许多人的反感,他有两个数学课代表,都是女生,甲家里很有钱,而且家长好像在某个县里的行政部门上班,乙家庭条件普通,成绩也一般。两个课代表协调课前去找眼镜的时间,她们两个商量好了是一人一节,但是有一天她们不知道是谁忘了去找眼镜,眼镜以为是甲,上课前就说了她一句,没想到甲委屈哭了,说不该是她,结果眼镜想到的最佳处理办法是法乙去讲台上站着以示惩罚。这件事我到如今想来还觉得嘲讽,我想我是那个时候才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的,所以后来的我不惜夸大自己的悲惨程度来拿取更多的助学金,所以后来在看到别人在组织公益捐款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不知不觉间成了一个唯利是图的人。
破碎
一直以来我数学都特别差,我可以很肯定的说数学拖了我一辈子的后腿,从小到大我最害怕的也是数学老师,小学的数学老师总是爱扭我耳朵,初一初二的数学老师带着全班的同学把我撵到了教师外面罚站,初三的数学老师也就是眼镜总是会对我翻白眼。但上了高中情况大有改观,一个班里七十多个学生,像我这样平平无奇的学生老师根本记不住我的名字。
高二的时候我选了理科班,却提不起一点学数学的兴趣,上课打瞌睡,下课也不复习,那次月考我的数学成绩成了倒数第一,五十几分。那次之后我开始努力学数学,因为不想再重温考场上的那种度日如年。当我努力之后,我发现老师也提高了对我的重视,有时批改作业时,她总是会在试卷的背面写上一卷鼓励的话,也因为那句话,让我心里存满了对数学的温暖,经过两个月的努力,我的成绩又从五十多分跳到了一百二十多,为此我常常感激数学老师那段时间对我的鼓励,我也常常在想,为什么她突然注意到我了呢?我在脑子里给自己编了个故事,或许是因为默默努力着的我很像从前的她?古诗词里的师生关系好多都是这样的,我也就不再多想了,后来分了班,她不再当我的数学老师,我又是一阵惆怅,感慨自己刚遇到一个好老师就又要分开了。
有一天我和母亲聊天的时候,敞开心扉告诉她我的这个数学老师对我的好,她认真的听完,犹豫了一会儿,说:“你爸请人家吃饭了,还不让我告诉你,可是你以为人家凭什么对你这么好?”从前父亲总是会请老师吃饭,他总是觉得请人家吃了饭,老师才会好好教我,我对他说过好多次,甚至曾因这件事与他大吵,每当我听到他请人吃饭我就十分愤怒,一是我家本不富裕,二是因为自尊。
可这一次,我呆立在那儿,没有愤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听到心底里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这也算是青春里的疼痛吧。
远方的夕阳仍然每天照在大地上,只是没有树了,也再也不会有碎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