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丹墀，89岁的诗意人生

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就是我们心心念念要去拜访的陆丹墀先生。

陆丹墀，现年89岁，家住重庆市綦江区郭扶镇高庙，擅长诗词联赋。曾在某石油队做宣传工作，后来回乡，以务农和经营小百货为业。

他写过的诗，成百上千，可是居然没有整理成册，他自己都找不齐全了，真心遗憾。

今年六月十九观音会，简子在高庙花岩寺墙壁上见到一首古风，以为古人所题，没想到居然是陆先生作品：

“花岩雄伟跨黔川，

景色宜人岂偶然。

巧刻双狮中外少，

天生叠嶂古今传。

浩然日也昭然月，

肇自清兮创自黔。

惹得游人争羡赏，

达开曾此写诗篇。”

跟我一样不知内情之人，都误以为石达开所题。今访问陆老，得知原来如此。

陈芳兆老师曾多次提到他，且在《僰俗》发表过他们的往来唱和（详见《陈芳兆诗词》系列）。

我们早就计划拜访，直到今天，《僰俗》三位笔友终于成行，如愿见到陆老。

龙泉村，“都府庙”附近，一座普通的农家小院，掩映在绿色深处，碧水青青，荷叶田田，陆老好会享受！

一见陆丹墀先生，简子感觉好眼熟。

哈，想起来了，他书法了得，曾在高青街上有过几年“写对子（对联）卖书法”的经历。简子是高青人，当然记得他。

想起爸妈四十岁生日时，家中堂屋挂满了对子，都是亲友们当成礼品所赠。

对子，吉利的对仗句，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书法，配上人物画、风景画、花鸟草虫工笔画……

亲友们聚在一起，品评哪幅对子图画鲜艳耐看，哪幅毛笔字儿比较顺眼，且暗自估量对子的价格。

送对子的人，也在暗中叫劲儿，各自揣度谁送的礼品多而体面。

我们家也给亲戚们写过不少对子。

有一回赶场，老妈叫我去给一位即将60大寿的姑奶奶写一幅，指定必须去肖华江门口那个摊子。

我在陆老师摊子前左挑右选，选中一对“麻姑献寿”：美丽的仙姑，诱人的仙桃，精美的装裱。我想，60岁的姑奶奶肯定喜欢。

然后我又挑了一幅寿联：“甲子重新新甲子，春秋几度度春秋”，感觉不错，就要陆老师给我书写。

陆老师看了一眼，说那是送给男寿星的，不妥不妥，你另选一个。

我又选了一幅：“桃热正逢花甲茂 ，兰开几阅福寿添”。

陆老师这才点头，大楷毛笔饱蘸浓墨，铁画银钩一挥而就，还洒上金粉，简直美极了！

等待墨干，小心卷起，细绳捆扎，拎在手上，感觉拎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大人亲”（“人亲”，也叫“人情”，老家高青方言，即“礼品”）。

我给姑奶奶送去时，接情的“掌柜”在人情薄上，用小楷毛笔规规矩矩竖写：简富国（简子父亲的大名）  币贰拾圆，花的良叁尺，火炮壹圆，对子壹幅……

姑奶奶家的大表叔把寿联挂在堂屋上方，姑奶奶的笑颜分外灿烂。

那时的陆先生，正值中年，诗书出众，自信满满。

他有着知识分子的清高，并不十分迎合顾客。

他认为妥妥的，你非要写不伦不类的内容，他就一脸严肃：“恕难从命，你，另请高明。”

他有些较真，不想砸了自家的招牌。

陆老自言师从李鸿章的不第学生王梓阶（王子阶？或王紫阶？）。

他幼年在附近的“都府庙”学堂读了十几年旧学，后接任老师当了几年“先生”，直到解放后新政府废除旧学。

因陆丹墀先生不太认可新学，高庙新学堂请他任教，被他断然拒绝。

他的儿子陆瑞鸿，说他父亲一直不合时宜：

解放了，思想还停留在解放前；改革开放了，想法还停留在大集体；如今网络时代了，他却担心古诗词失传，说是若他死了，以后就没人懂得了。

陆老师的不合时宜，常常让人不理解、看不惯，那个特殊年代，还差点挨批斗。

但陆丹墀只是一个酷爱书法和古诗词、彬彬有礼的小文人，并无多大过错，也无真正民愤。

乡亲们尊重文化人，对他多有包容，上边来人也奈何他不得。

陈芳兆老师对陆丹墀先生推崇备至，倒不是因为他的书法，而是他的诗词歌赋功底之深，本地少有人能与之媲美，因而他们成了忘年之交。

陆丹墀先生曾感叹岁月无情，文人迟暮，也为结识陈芳兆老师得遇知音而开怀：

“陈君年少壮，大有作为时。

晤面嫌犹晚，相交恨已迟。

胸襟多豁朗，谈吐亦新奇。

前世今生定，弹琴遇子期。”

老先生年轻时候多有坎坷，中年之后赶上好政策，凭自身才学养家糊口。有时，陆先生也挺低调：

“操觚染翰学雕虫，

用尽磋磨巧不通。

偶尔效颦真见笑，

无滋无味又无工。”

晚年，陆丹墀先生视力欠佳，不再舞文弄墨，只在高庙场摆摊设点销售小百货，自给自足，自得其乐。

直到去年，确实高龄了，才在家中安度晚年。

说起他的经商时光，老人家谦虚得不行：

“老朽年逾耄，辞尘在旦朝。

满头皆鹤发，两鬓尽皤毛。

嗜好山光色，羞谈市井谣。

经商为活计，价亦不抬高。”

这位山乡饱学之士，本不该如此默默无闻。他曾有失落和不甘，也有委屈和纠结。

但时过境迁，神马都是浮云。

如今的陆丹墀老人，看看电视，赏赏山水，心如明镜，一派闲适。

陈芳兆老师赞曰：

“国学传承有几人，

山乡避暑得知君。

文坛长辈才思捷，

品德诗词激后勤。”

陆丹墀先生年少好学，中年未能施展抱负，晚年守着山水田园，活得明白，看得通透，我们真诚祝福老人家健康长寿！

附录：

《龙舟竞渡赋》

陆丹墀

良辰幸遇，佳节曾逢。长空浩浩，远水溶溶。领菖蒲之美酒，吊屈子之芳踪。气象一新，门上高悬艾虎；锦标半幅，江头竞渡游龙。

方屈原之沉江也。红尘永别，白骨难收。波翻浪逐，鬼哭神愁。似贾谊之无功，心忧汉室；如苏秦之弗用，路断秦洲。沉千层之巨浪，弃一叶之轻舟。

维时。浪逐红翻，波随绿映。往来楚江之上，不疾不徐；飘摇汨水之中，以游以泳。污吏贪其妙笔，妒嫉名流；后人凭吊孤臣，感怀善行。清歌一曲，摇桂棹以如飞；高唱数声，驾兰艘而并竞。

俄而。落金鸡，升玉兔。布轻烟，凝薄雾。黑夜星明，黄昏日暮。几点归巢之鹊，不待流连；数家投宿之人，何须小住。咏清风于波上，尽堪旗捲长江；弄明月于山间，只觉人归古渡。

是盖。亮节特高，孤忠自树。弃国计而徒伤，置宗邦于弗顾。一尘之辛苦谁怜，半缕之艰难孰悟。投江致死，爰题绝命之诗；吊古怀人，用作沉湘之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