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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梦星河遥无期

2018-09-24  本文已影响18人  鹿亦乔
清梦星河遥无期

最后,宋清梦端起酒杯,“来,沈星河,你南我北,让我们祝宋清梦与沈星河生生不见。”

       

              ①

      民国十四年冬,南京漫天大雪纷纷扬扬,落在干净的庭院上,整个沈府银装素裹,干枯的枝桠被风吹的抖动,今日倒是难得热闹。听匆匆路过的下人们说,府里今日要来两位贵客,怠慢不得。

      宋清梦刚踏进沈府,就被它的清秀大气震撼了,天下第一富商沈书平的府邸果然名不虚传。她故意步履缓慢地走着,从小阿娘便教她女子要端庄优雅,她时时记于心中,却是做不来的。要不是今日来到沈府做客,她决不这样扭捏作态,她骨子里是个爽朗大气的人,这点像极了她阿爹。

      宋清梦来到大厅时,沈书平正与她的阿娘孟卿卿相谈甚欢。说起这两人,早年还是师兄妹,感情自是不必说。此次孟卿卿母女南下,明里是叙旧,暗里便是为了当年的一桩亲事。当年沈宋两家有意结两姓之好,在宋清梦出生后不久便定下这门娃娃亲,而她未来的夫婿,自然是那有着“清雅公子”美名的沈家大公子沈故君。

        说来也奇怪,沈家有两个公子,个性秉性全然不同。大公子沈故君人如其名,待人温和有礼,是人人夸赞的谦谦君子。而二公子沈星河从小便深得沈老宠爱,行事难免我行我素,倒是生得一副举世无双的容貌,又说得了花言巧语,不知有多少芳华女子对他心生爱意。

        晃眼已过去十八载,宋清梦亭亭玉立,有着恰到好处的清丽,虽不算倾国倾城,却也是少女初长成了。而沈故君少年持重,小小年纪已能独当一面,自然也是芝兰玉树的君子,他们可以说是十分般配了。二人也已到了适婚年纪,孟卿卿选择这个时候前来沈府,就是为了这两人能尽快培养感情,以便日后成婚。

        沈府设宴招待她们母女,宴上,该出席的人悉数到场,独独少了那位沈星河,看来这位沈二公子果然与传闻中别无二般。

孟卿卿心中了然,开玩笑地说道:“师兄,我看你这沈二公子怕是不欢迎我们。”

沈书平笑吟吟的说:“师妹哪里的话,只是我这个幼子啊从小便没了娘,也怪我把他给惯坏了。这些年越发没了规矩,明天,明天我便让他给你赔礼道歉,还望师妹别见怪。”

“不过一句玩笑罢了,我岂会同小辈计较?”

沈书平哈哈大笑,“师妹果然一点也没变,来,我敬你。”

        觥筹交错间,宋清梦抬头望了一眼沈故君,果然清雅出尘,举手投足间皆是儒雅。沈故君似是有感应一般,四目相对,宋清梦慌忙移开了视线,心中甚是慌乱,到底还是情窦未开的少女。

        宴席散后,宋清梦一个人披着大衣在园林漫步,月色很是撩人 ,洒下的光亮在湖中漾开了。雪依然没有停息,片片伴风来,似有越下越大的意思。她只好加快脚步,不料却与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

      未待宋清梦看清来人,他便开口说话,“姑娘这么着急投怀送抱吗?”慵懒的语调,戏谑的语气,却好听的一塌糊涂。宋清梦带着忐忑缓慢地抬起头,只见那男子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一双丹凤眼含情脉脉,好似可以勾人魂魄。

她发誓,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

他薄薄的嘴唇又开始说话了,那声音里带着隐忍的笑意,“每个见过我的女子都似你这般模样,真是无趣。

        宋清梦被他羞的满脸通红,作势要挣开他的怀抱,不料那男子竟越发抱紧了她,强迫着她与自己对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脸越靠越近,直到宋清梦眼神闪躲着把头转过去。他轻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不紧不慢地说:“不是谁都可以享受我沈星河的怀抱。”

宋清梦猛然惊醒,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他,眉头紧皱,质问道:“你是沈星河?”

沈星河笑着反问:“怎么,不可以吗?”

“那你可知我是谁?”

“京都宋嘉峪之女。”

宋清梦心下一惊,“刚刚你是故意的?”

沈星河向前一步,温柔的笑着,眼里似有春光融融,叫人移不开眼睛,他充满磁性的声音犹在耳边,“你觉得呢?”

宋清梦早已不敢看他,飞也似的逃走了。

暮冬时节的风吹来,竟然带着春的气息,满世界的欢喜。

这个浪漫的夜里,谁留下的心跳如雷贯耳。

  ②  此后的几个月里,宋清梦便计划着躲开沈星河,不过倒也奇怪,那晚之后,他竟也没再出现。宋清梦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尽管那温热的怀抱让她心生向往,可她心里也是明白的,她要嫁与沈故君,心心念念的人也只能是他。

        就在宋清梦出神之际,孟卿卿便出现了,心情似乎很好,她一来便笑着说:“过几日便是当地有名的万花灯会,听说当天在月老树下一起挂过红丝带的男女,今后便会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她拉着宋清梦的手,继续说道:“届时,你便与沈故君一同前去吧。”

        宋清梦自是明白阿娘的话,这段日子里,她时时都在制造自己与沈故君相处的机会。她怎会不清楚阿娘的用意,沈故君欢喜她,她也是知道的,“阿娘放心,女儿知道怎么做。”

        万花灯会那天,街上张灯结彩,沸反盈天,来往的都是成群结伴的男男女女。宋清梦和沈故君并肩走着,穿过喧嚣的人群,偶尔搭话,偶尔相视一笑。许是沈故君身上的儒雅气息浓重,总能让沈清梦感到舒服,就算不说话,就这么静静走着,也意外的安心。万花灯会最热闹的莫过于这洋洋洒洒的烟花雨,酉时一刻,四周便有此起彼伏的声响,夜空好似披了一层幕布,模糊的光景在远处晕开。宋清梦终于知道世人为何要与心上人一同逛灯会了,良辰美景,怎可一人独享?

      恍惚间,宋清梦好似看到了沈星河,他身边正站着一位妙龄女子,不知他说了什么,那女子捂着嘴直笑。奇怪的是,此情此景,宋清梦心中却是堵的慌,恨不得将那女子赶走。沈故君本想同宋清梦说点什么,叫了几次她也没反应,便朝着她的视线望去,本来笑着的脸有一瞬僵硬,不过他掩饰的很好。既然碰见了,也没有不打声招呼的道理,沈故君便拉着宋清梦走向沈星河,还是一贯云淡风轻的模样,“阿星,好巧。”

      沈星河只是似笑非笑的盯着宋清梦,也不答话,倒是一旁的女子开口了,“沈大哥好雅致,相识多年,竟不知身边还有位如花似玉的娇女子。”说着便冲宋清梦暧昧一笑。宋清梦本就不喜她,如今听到她轻薄的语气,更是反感。而沈故君到也没反驳什么,只是无奈的笑了笑,“让七七见笑了。”

      那女子原是南京赵将军之女赵七七,赵将军早年可是跟着孙文打响了革命,如今在南京也算是德高望重的人物。这位赵小姐与沈星河可以算是青梅竹马,坊间传闻,赵将军与沈老爷有意结成一家。一来,可以巩固两家势力,二来,天下人都知这赵小姐对沈星河一片痴心,此番正好成全了她。

      沉默多时后,一旁的沈星河终于开口,不过只是对着赵七七说,“我们到别处逛逛吧。”

那温柔的神情,像极了那晚他在月色下的注视。宋清梦这才明了,原来他待自己与别的女子并无二般。她想,如果他给自己的与别人都是一样的,她便不要了。

      他们走后,沈故梦连连懊恼,对着宋清梦说:“方才竟忘了介绍你与星河相识。”

宋清梦表现的毫不在意,“反正都是不相干的人,不必放在心上。”

      他们又逛了许久,人群越来越密集,宋清梦在不知不觉中与沈故君走散了,她便一面焦急的寻人,一面被人群推着往前走。最后竟来到阿娘口中的月老树,树上挂着的,皆是红丝带。这些丝带在风的摇拂下飘逸飞舞,发出飒飒的声响,煞是好看。这世间的善男信女,站在树下虔诚的祷告,大抵都是在祈求与心上人一生平安喜乐。

      感知到背后有人,宋清梦转身,却瞧见沈星河正站在不远处,他的身后是不停穿梭的人山人海,反而衬得他遗世独立。他言笑晏晏,一如当年模样,满树灯火繁星,映在宋清梦心上。他就那样站着,眼睛里有万丈光芒,与方才的疏离冷漠不同,此刻的他是清澈温暖的。可宋清梦却觉得,眼前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③

    关于那晚发生什么,宋清梦想起一句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她开始有意识的探阿娘的口风,是不是此生非了沈故君不嫁?

阿娘的态度她是知道的,只是心里还残存着微小的希望。宋清梦想着,倘若阿娘知道女儿意中人并非沈故君,她是会逼迫自己还是会成全自己?

这些宋清梦心里是没底的,她害怕忤逆阿娘的意思,但只要想到那天晚上沈星河说的那句:“若我喜欢,谁奈我何?”她便在心里生出了勇气,为何自己的幸福要让别人做主,一纸婚约,便交上一生,她是万万不肯的。

其实那晚,宋清梦从万花灯会回到府中,已经很晚了,可沈故君一直在她房门前等待。看着一袭白色长衫站在门前的沈故君,淡白的月光衬得他异常清冷,眉头蹙着,竟有几分落寞。她心中很不是滋味,此生终是无缘了。她向前走去,轻声喊道:“沈大哥?”

沈故君闻声回头,一看到宋清梦,嘴角带着不可名状的笑,“回来了?我方才一直在寻你,我们不知怎的就走散了。本想在原地等你,但转念一想,你终是要回府的,我就索性在家等你。”他轻声细语的讲着,里面不知隐藏了多少情意,只是他不提,她便装作不知。

“方才还在想着,如果等不到你,我便一直等着。”

宋清梦勉强一笑,“沈大哥说的是什么痴话?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你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宋清梦心下一动,对上沈故君的眼睛,他的眼神专注而明亮,明明他是笑着的,她却从中看到了悲伤,莫不是他知道了……

宋清梦刚想说点什么,谁知,沈故君从掩襟上掏出一个粉色的荷包,把它交给宋清梦,“喏,收好,别再弄丢了。”说着便笑笑走了,他踏着月光,一步两步步步走,夜半的风吹来,带着凌冽的刺痛感,谁人都各怀心事。宋清梦手里捏着荷包,垂下眼眸,久久留在原地。

      就这样揣着惶惶不安,又过去几日。好几次宋清梦都想去跟阿娘摊牌,每次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而沈星河那边自那晚后又没有声息。有时候宋清梦会看不透他,撩拨了她的心,又这般无声无息,这种若即若离她很不喜欢。

        这天,宋清梦在府中四处走走,其实她是有私心的,期望碰着沈星河,就像每个初尝情事的少女对心上人的渴慕,一日不见,她便热切盼望与沈星河见面。只是春光正好,她却无心看风景,心一点点沉下去,原来这就叫失落。她低下头走着,突然被一把拉入怀中,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

沈星河凑向她,眼神狭促,手慢慢抚上她脸,“怎么?这么快就想我了?”

宋清梦挣扎着,不满他说出现就出现,说走就走,冷冷的说:“放开。”

沈星河倒也不在意,替她把长发别到耳后,一脸痴迷的看着她,“我们可是在月老树下祈愿过的,这么快就忘了吗?”

      宋清梦眯起眼睛回忆,怎么忘得了,忘不了啊。

那个晚上,她在月老树下看到他也颇为意外,不太想理他,“怎么?佳人在侧,找我做甚?”

沈星河斜着眼笑,心情似乎很好,“谁说我是来找你的,难道此路是你家的?”

宋清梦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你……”

沈星河大笑,眼睛里尽是洋洋得意,周身的光洒下来,宛如天神。

她终于知道为何世间这么多女子都愿意为他前赴后继,如果你能遇到他,你就会明白,有一种人是天生自带光芒的。

宋清梦对他,大抵是一见钟情的,但这些都不足以让她放下顾虑与之比肩而立。毕竟她是有婚约在身的人,真正打动她的是,人群中有人不小心撞倒她旁边的木桩,而他的第一反应竟是紧紧护着她。那一刻,她觉得,如果一个男人能在危机时刻护你周全,他就值得爱。

他把她护在身前,一字一句的说:“清梦,可能你不相信,人群中第一眼我就认定了你,从小到大,我要什么就有什么。”他顿了顿,继续说:“可是,你不一样,我是知道的。”

宋清梦呢喃着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为何,是我?”

“见色起意算不算?”

宋清梦心下万分纠结,“可是,我与沈大公子……”

沈星河打断她:“若我喜欢,谁奈我何?”

宋清梦沉默不语,沈星河继续追问:“我就问你一句,愿还是不愿?”

宋清梦看着他的眼睛,定定地站着,忽然,沈星河牵起她的手,走到月老树下,一字一句虔诚地说道:“月老在上,我沈星河今日在此起誓,此生愿与宋清梦许下白头之约,绝不负她,如若违誓,与最爱的人一生分离。”  ④

其实宋清梦自己也不知道怎的就轻易答应了沈星河,细细想来,确有不妥,他们之间发展得太快了。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但其实很多事情是有因果的,可能他不记得了,他们小时候是见过面的。那时候二人尚且年幼,宋清梦却记的很清楚,他小时候很乖巧,很招人喜欢,不知怎的长大后就变了。

        民国三年七月,阿爹带她来沈府作客,她生性坦率,与沈星河一拍即合,故与之很是亲近,他为人也很友善,经常带她游玩。一日,她和其他府中几个公子去后山,耍了半天,感觉疲惫,她便在树下打盹,等醒过来,太阳快落山了,而身边的人都不见了。天渐渐黑了,她很害怕,可是记不到回家的路,索性哭了起来。不一会儿,沈星河便来寻她,像是看到了救兵,她一把扑进他怀里。他摸着她的头,安慰道:“小清梦别怕,我在。”后来,他一步一步背她下山,夕阳下两个人的背影被无限拉近,宋清梦在他背上觉得安心无比。

        这样一件小事,她记到了如今,她不会忘记,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是沈星河从天而降拯救了她。许是在那个时候,沈星河就在她心中埋下了种子,后来几番见面,便长出了芽,一发不可收拾。从前多少男子求爱,其中不乏长相好看的贵胄公子,她从没拿正眼瞧过。她也并非那种看中色相的人,只因那人是沈星河,便情难自持。

        宋清梦还在沉浸在回忆中,沈星河只得把她的头抵在自己肩上,轻轻拥着她,眼睛望向远方,若有所思。

        那晚之后,他们便瞒着全府上下私订终身了。

他们会在晚上去后亭湖边,花前月下;

他们会去梨园听折子戏,温言软语;

他们会相约雅舍书房,诗酒茶花。

沈星河时常为她弄来一些小玩意儿讨她欢心,看到她欢喜的眼神,他便满足之至。

向来自诩飒爽大气的宋清梦竟会抄写那些小家子气的情诗,然后红着脸塞进他怀里。

        那段日子肆意快活,两个志趣相投的人很是合拍。那时候,宋清梦以为,十八岁爱过的人,便是一生一世了。

        民国十五年六月,沈老爷突然宣布其二公子与赵将军之女赵七七定亲。坊间传闻,是沈二公子亲自向沈老求的这段姻缘,沈老自然求之不得,正合了他的意,二话不说便同意了。

宋清梦红着眼翻遍沈府,从早到晚,也没找到那个人。是啊,一个人若有心躲你,就算把世界翻遍,也不会找到。

为什么?

宋清梦想不通,他们之间的感情到底算什么?在他沈星河的眼里,自己算什么,阿猫?阿狗?

      宋清梦再也控制不住,慢慢蹲下身子,把头深深地埋下去,隐忍的哭着。虽说是夏初,晚间的风吹来,宋清梦感到全身发凉,只好紧紧的抱住自己。忽然,一件披风从肩上落下来,宋清梦泪眼婆娑地回头,隐隐期望是他。只是希望太足了,失望便更加汹涌,宋清梦慢慢地摇头,嘲讽的笑了出来,宋清梦,你还在期待什么?

      沈故君不忍心看到这样失魂落魄的宋清梦,强行把她拉了起来,温柔的替她擦干眼泪,“他不值得你为他落泪,忘了他吧,我一直都在啊。”

宋清梦只是看了看他,把他的披风拿下来,还给他。

沈故君接过来,重新替她披上,温柔的低语:“天凉,要爱惜自己的身子,知道吗?”

宋清梦还是执拗的想拿下披风,沈故君生气了,按下她的手,难得的严肃:“你不就想知道为何他要娶赵七七吗?”

他顿了顿,艰难的闭上双睛,继续说:“好,我告诉你。”

宋清梦看见他难过的表情,眉头紧蹙,与一同他进入一段陈年往事,知晓沈星河心中的千千结,以及他与沈故君的是是非非。

      民国三年九月,也就是宋清梦跟随阿爹北上归家后不久,沈府发生一件大事,沈家大公子一时失手把沈夫人从楼梯口推下,沈夫人当场死亡。沈老爷为了保护沈故君,下了严令不许任何人四处散播,对外宣称沈夫人是突然暴毙身亡。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甚少,连一向与沈老交好的宋嘉峪都不曾透露消息。

      原来,沈故君与沈星河两兄弟的生母不是同一个人。沈故君的母亲在生下他之时,因为难产,还没来得及见上他一面就离世了。后来,沈老爷再娶,生下了沈星河。他们两兄弟小时候感情十分深厚,而沈夫人也因怜悯沈故君从小失去母亲,便更偏爱于他。

        如果没有那个意外,一切都会很好,只是,没有那么多如果,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当天,沈夫人带着沈故君与沈星河去街市游玩,一路欢声笑语,开心的忘乎所以。回府后,他们还在商量着下一次出行,一面上楼梯一面玩闹。沈故君吵着下次还要去安意轩,沈夫人笑他是不是看上那里的小姑娘了。沈故君因羞愧别扭地推了她一下,哪知沈夫人刚好没站稳,他只轻轻一推,沈夫人便滚下这千层楼梯,当场死亡。

变故发生的太快,沈故君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站在原地,犹似在梦中。

      沈星河冲下去抱着沈夫人,把她紧紧抱在怀中,一声一声歇斯底里喊着,泪如雨下。最后,他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神情木然,了无生气。沈故君走过来的时候,沈星河还是一动不动,他有点担心,慢慢地靠近,用沙哑的嗓音小心翼翼地试探:“阿星?”

      沈星河站起来狠狠推开他,双眼布满血丝,满是仇恨,“不要叫我阿星!沈故君,从今尔后,你便是我的杀母仇人,你最好给我记着,我要一件一件抢走你的东西,让你一无所有,你不快乐就是我最大的快乐,这是你欠我的。”

    “也就是那时候开始,他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让我觉得陌生的人。”沈故君的眼睛里藏着痛苦,宋清梦第一次见过这般模样的他,陈年旧事有时也是杀人的利剑。

她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摇了摇头,不,不会的,怎么可能?

她眼里泛着泪光,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找沈星河问清楚。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在那儿,宋清梦转身就跑,长发如藤蔓般在风中缠绕。

      谁能明白她是怀着怎么绝望的心情奔向宋星河的啊?

      微凉的夜里,沈星河独自一人坐在楼梯上,那便是当年他母亲摔下的地方。宋清梦找到他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意外,更像是在这儿等了很久似的,连头也不抬。

      宋清梦往他身前一站,俯视着他,用破碎的声音问道:“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沈星河慢慢站起身来,与她平视,眼神里的不屑深深刺痛了她,他冰冷的声音传来:“还有什么可说?”

他嗤笑了一下,“你不是都知道了吗?嗯?”

      宋清梦看到他笑着,笑得好生残忍,像一把刀,狠狠地剖开了她的心。

      她还不死心,继续追问:“你与他的恩怨,与我何干?”

      他走过来,如以前一般温柔的抚着她的发,他的嗓音低醇性感,一字一句慢慢道来:“因为你难过,他就不快乐。”

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真残忍啊,宋清梦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原来,最大的悲伤是无言,她闭上眼,不想看到他毫不留恋的离开。

清风徐徐吹过,她眼角的泪水在脸上静静流淌,从此,便是各不相干了。

      那个夜晚,埋葬了宋清梦的心,她也没再找沈星河,安心待在房间等着做新娘。沈老爷已经把婚期安排好,正所谓双喜临门,与沈星河乃是同一天,下个月初六便是良辰吉日,这场在外人看来多般配的婚姻,她宋清梦便嫁了。心已死,嫁谁也没有所谓,只是委屈了沈故君,娶了她这样无心的女子,他本可以寻一个更好的……

      正胡思乱想着,房门被敲响了,宋清梦打开一瞧,微微一愣,是沈故君。

      他脸上扯出淡淡的笑,“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宋清梦回过神来,连忙请他进房。

沈故君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坐下,在宋清梦倒茶之际,他便开口了,“我们的婚期将近,我知你不甘愿,便前来同你说说话。”

宋清梦心生愧疚,“你这样说,可是在怪我?”

      沈故君拉起她的手,用干净清澈的目光望着她,“你知道吗?很久之前我便为你倾心了,想到你会是我的妻,我竟会开始盼望往后的生活,你共我,携手白头。”

宋清梦更愧疚了,明明是有婚约在身,却对别的男子交付真心。

她刚想开口,沈故君又接着说:“你什么都不必说,我知,我一直都知的。那夜月老树下,我也是在的。”

宋清梦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你……”

沈故君苦笑:“当时想着,怕是连你也要被抢去了,可这是我欠阿星的,这些年,他对我的恨从没减少半分。想到母亲,我自己也是万分悲痛的。”他眼睛里满是痛苦,看得宋清梦甚是心疼,这个笑起来让人温暖的少年,心口的伤痕也不比沈星河少半分。

      沈故君把头低下去,不肯把心底的脆弱轻易示人,他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况且,我知道,你对阿星已经动心了,当时我想,不如就成全了你们,我早已做好了退婚的准备,由我来退婚,你阿娘便不会为难你……”

终是说不下去了,他为何如此善良,若他自私点,该多好。

        宋清梦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伸出手在他后背慢慢抚着,看着眼前的男子,她想,或许,他便是值得自己托付终身的男子。温暖蔓延到心房,这样过一生也很好,宋清梦用温和的声音说:“你放心,既已决定嫁与你,我便不会想着别的男子了。”

      他把宋清梦的手紧紧握住,脸慢慢贴近,“好,不管你何时会欢喜我,我都等,大不了就等这一生,我等得起。”

    ⑥

      民国十五年七月,北伐战争打响,沈家两位公子被征入伍,本已决定婚期的沈府不得不推迟婚期。

临别前,宋清梦在门口送别沈故君,眼睛有隐隐的担忧,“万事小心。”

沈故君满面春风,较平日多了几分英气,他一脸宠溺地望着宋清梦,“待我归来,我们便成婚,好吗?”

宋清梦点了点头,“好,我在家等你平安归来。”

一旁经过的沈星河听到她这句话时,不由的停下了脚步,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望见她眼波流转地看别的男子,心中多了几分烦躁,而后,快步离开。

      一晃几月过去,每隔一段时日,沈故君便会寄信回府,讲诉军中生活,还有对她的思念。不知为何,已经许久未收到沈故君的家书,宋清梦预感将有大事要发生。

沈老爷的密探来信,近日战事吃紧,两位少爷被派到前线作战,情况不容乐观。宋清梦听后,几日都在佛堂上香,祈求沈星河与沈故君双双平安。

        战争愈演愈烈,沈星河与沈故君暂时放下芥蒂,并肩作战,很快在一场小战中取得胜利。但敌人甚是狡诈,竟趁夜偷袭,他们连夜撤退,有人趁乱向沈星河开枪,不料沈故君替他挡下子弹。难以置信,沈故君就这样倒在他怀中,嘴里吐着血艰难地说道:“阿星啊,这条命,现……现在还你,你莫要再恨我了。”说完便垂下了手,沈星河痛苦的大叫,哭得像个孩子。

阿君,现在连你也要离开了吗?

      民国十六年二月,沈星河捧着沈故君的骨灰回家了。

全府上下莫不痛哭流涕,宋清梦在他灵前跪了一天一夜,任谁劝都没用。她便这样执拗地跪着,直到身子撑不住,倒下了。

      醒来时,宋清梦发现沈星河在她床边坐着,满脸疲惫,好似几天没有合眼了。看见她醒来,沈星河的眼睛有神了不少,“你醒了?”

宋清梦慢慢闭上眼睛,呢喃着,声音暗哑低沉,不复往日的清脆,“他死了。”

她带着哭腔重复道:“他死了,沈星河,你满意了吗?”

沈星河瞬间苍老了不少,他沉默地望着宋清梦,然后一把抱住了她。宋清梦不停地挣扎,他越抱越紧,把头抵在她的肩上,难过地说:“别动,让我再抱你一次,最后一次。”

那声音里满是脆弱,宋清梦于心不忍,便由着他了。过了许久,她发现自己的肩膀湿了,原是沈星河在哭。

为什么他连难过都要如此隐忍?

她眼里蓄满泪水,轻声低问:“沈星河,你后悔吗?”

他依然不声不响,沉默地哭,沉默地舔舐伤口。

      几日后,沈府再设宴席,送别孟卿卿母女。既然沈故君已去,她们也再没留下的理由,自然是要北上归家的。

沈老爷一夜间白了头,老泪纵横地说:“师妹对不住啊,小儿福薄,没能迎娶清梦进门。”

孟卿卿也是万分伤感,“师兄快别说了,你要好好保重身子啊,故君要是看到你这般模样,也不会安心的。”

沈老爷忙用袖子擦干眼泪,勉强笑道:“不谈这些伤感的事了,明日你们便要动身回家。”说着便端起手中的酒杯,“来,祝你们一路顺风。”

      全场一齐饮下这杯送别的酒,觥筹交错,这便是离别前的热闹。

宴席散后,宋清梦与沈星河约好一般地留了下来。

沈星河刚好坐在宋清梦对面,二人相互凝视,彼此心中都明了,此生,便是不会再见了。

宋清梦端起酒杯,“来,沈星河,你南我北,让我们祝宋清梦与沈星河生生不见。”

沈星河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好,生生不见。

      次日,沈星河站在楼上,望着远去的马车,眼里满是眷恋,直到马车愈行愈远,消失不见。

沈星河收回目光,想起那日,她泪眼婆娑地问:“沈星河,你后悔吗?”

时至今日,我后悔了,你可以回来吗?

自此,沈星河再没见过宋清梦。

果然是,生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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