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佛系》（连载12.0）

跟老虞一起雄心勃勃地张罗着养鸡的是钱塘乡计生站原站长费金财。

费金财只读过小学，但是有个好爹。他爹原先是钱塘乡党委委员、武装部长，退休前，费金财得以顶班出来参加工作。费金财文化水平不行，但酒量却完全遗传他爹。

有人曾经看过费金财他爹站在一口池塘边感叹：按自己平均每天喝三斤酒的量算下来，这辈子喝过的酒也有这口池塘的水那么多了，想起来也蛮壮观、蛮可怕的。

费金财平时喜欢喝两口，所以人缘不错。没文化又爱喝酒，为人自然往粗鲁这边发展，乡里搞计生需要打打杀杀的人，不然难以取得压倒性胜利。

费金财在我国的特殊时期，因性格鲁莽的原因，当上了他一辈子做过的最大的官职：钱塘乡计生站站长。当上站长，自然要勇于担当，敢于得罪人。征收超生费时，超生户家里穷，没钱缴费，那就得有谷子扛谷子，有豆子倒豆子，有鸡捉鸡，有牛牵牛，用实物抵押超生费。这些霹雳手段，费金财自然用得不少，而且每次都要身先士卒。

在非常的执法手段征收下，在钱塘乡的一片鸡飞狗跳中，每年的超生费是征收上来了，但是老百姓的心也寒了。寒了也没办法，计生是基本国策。在计生站做这种事儿多了，被费金财得罪过的钱塘乡超生户就骂费金财断子绝孙。费金财恰恰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费金财被骂多了，也觉得自己太损，自己的工作不是要人钱财就是要人“性命”（强行要人引产或流产），真是人见人嫌，人见人骂，不好做。

费金财的妻子在乡下做农民，家里每年都养两只母猪和两栏肉猪，钱财方面，费金财是不缺的。他的大女儿费兰兰初中毕业后，考不上高中，在钱塘乡做成衣生意；小女儿费雨荷正读初二。他想到自己快五十的人了，又没有儿子，为了积点德，不想干了，于是辞掉了计生站长职务，情愿调到钱塘乡水利站当一名水利员。

钱塘乡财政所跟水利站就是一墙之隔，费金财见财政所的老虞为人精明，又是正式国家干部，以后有的是前途，他就想有意跟老虞搞好关系。他有时甚至想过让大女儿费兰兰嫁给老虞。为了试探老虞，也为了促进他的这一目标实现，他平时见老虞一个人在宿舍的时候，就爱炒碟花生米叫老虞过他家喝酒。因为距离近，花生米炒熟后，酒备足了，费金财就会朝老虞的窗口喊：“大眼虞（鱼），大眼虞（鱼）”。

老虞听到费金财的叫喊，就会从窗口看向费金财这边。费金财也不说什么事，只朝老虞招手，做个喝酒的姿势。 老虞就知道费金财不想声张，只想叫他喝酒改善伙食。

刚开始那几次，费金财每约老虞到他家喝酒，费兰兰都帮煮着炒菜然后同桌吃饭，侍候这一老一少两个爷们。

费金财一喝高了就爱说大话，说自己眼下有个好项目，要约老虞一起干，问老虞：“干不干？”

老虞说：“你说说看先嘛”。

费兰兰说：“爸！别喝了，你又喝多了。下次再这样喝，我可不煮给你吃了。”然后对老虞说：”别听我爸的，就会吹牛”。

费兰兰人长得也挺标致的，做的又不是体力活。她对老虞是有点好感的，老虞从她的眼神中能读懂她心里的意思——你要是愿娶，我就愿嫁。

费金财听见女儿这样说自己，似乎很没面子，就吼道：“啊？！不煮给我吃了？不煮给我吃可以。但我告诉你，你们一定要对你爷爷好一点，好过你养两头大母猪。”

老虞听了就想笑。

费金财说：“大眼虞，你别笑，我那老爷子工资高啊，一个月一千多。她爷爷活着，就好过我养两头母猪”。

老虞听了还是笑了。

费金财想约老虞干的项目，就是钱塘乡水电站入股的事。老虞原本就是对钱财十分敏感的人，陪着费金财喝了几次小酒，费兰兰他看不上，因为费兰兰的文化水平和职业与他原先的定位差太远，但是入股水电站的事，他看上了，也一起入了股，后来就一直有源源不断地钱财流入腰包了。这一点，他是要感谢费金财的。

这次约老虞养鸡的，也是费金财。老虞原本不想养鸡的，但是费金财说，费兰兰的表姐高华在鼎盛县新华书店上班，这年把时间以来，书店里除了学生的课本外，最好卖的就是养鸡养鸭的科学养殖类的书，证明养殖业有市场。

高华叫费兰兰劝费金财别一天死喝烂喝，有空不如养点鸡，有不少人养饲料鸡发财了。饲料鸡肉感松软，不像土鸡那么有嚼劲，深受吃多了土鸡土鸭的农民和城镇居民的喜爱，做白斩鸡或者闷炒，特别受欢迎。

老虞经常上鼎盛县城的新华书店去，除了看些理财的书外，同时也买些最新的养殖类的书。他原本不认识高华，只知道新华书店里有个漂亮的女职员，平时也仅仅是因为人家漂亮多看她几眼。但经过费金财约他养鸡这节骨节，他就不得注意上那个长辫子白皮肤，长一双凤眼的高华了。

这女孩子居然是费兰兰的表姐，巧了。老虞从费金财那里又得知，高华的爸爸原来是鼎盛县财政局商粮贸股的高在上。

在一次两人喝酒的时候，老虞对费金财说：“高在上，我都认识啊，同个系统的。高在上，名字起得好，可惜一辈子是个股长，并没有高高在上。哪个知道高华是他女儿，然后你们还是亲戚呢。”

费金财说：“老高明年底就退休了，没什么搞头了，要是还能干个三五年就好了。”

老虞问：“为什么呢？”

费金财说：“这你就不知道了，老高能量大着呢。老高的徒弟是谁？你知道吗？”

“我哪知道。”

“是现任鼎盛县财政局局长徐财盛。当年徐财盛参加工作时，就在财政局商粮贸股，跟着老高屁股跑。后来上面要培养年轻干部，徐财盛因为是正规大学生，就下乡挂职，然后又回局里任副局长，后来就当局长了。老高找徐局长办点事，还是可以搞定的。可惜了，老高却将近退休了，办事不方便了。”

老虞听了，哦哦哦地点头。费金财说者无心，老虞听了心里却有意了。老虞想，高华，那个整天穿着白衬衫黑裤子，一身职业装的少女，应该就是自己“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女子罢。

只要高华没有结婚，他就有机会有信心追求到手。因为他自己现在有那么一点钱了。有钱好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