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之于她，如爱情之于青春
图片来自网络
提起写吃，大家最先想到的应该是汪曾祺跟梁实秋吧。两位都是文坛上的资深吃货，写起吃来那叫一个绝。汪曾祺写的凉快，梁实秋写的别致，尤其以《故乡的食物》和《雅舍谈吃》最具代表。
但我今天要谈的不是这两位。关于写吃，在我们中国西北边陲的土地上，生存着这样一位女子，她随牧民在穷荒辽阔之地辗转迁徙，如风一般摇曳在最美最贫瘠的旷野上。在她的笔下，有最质朴的民风，最美的大地，最穷苦的生活，也有最浪漫的艰辛。但最最诱人的，还是她笔下生出的食物。她，就是生活在新疆阿勒泰的李娟。
李娟写吃绝对是一把好手，写什么都好吃。她能把普通的食物写得让你饥肠辘辘。比如在文章《食物》里，她写新疆的包子跟抓肉。
「想想包子馅吧：土豆粒、肉粒、油渣。再想一想：沙沙糯糯的土豆泥，汁水盈旺的肉粒，金黄的油渣……然后再想想抓肉，想想居麻飞快地做完巴塔后操起小刀就开始削肉，想想肉片下晶莹的面片饱饱地吸足了肉汤，暗自得意，欲和肉片一较高低……包子也罢，抓肉也罢，哪怕吃得撑到了嗓子眼，仍感觉还能继续吃。」。
看到这里，有没有饥肠辘辘的感觉，连一向不喜欢吃包子的我，都恨不得想立马弄个包子跟抓肉来吃吃。所以，饿了最好别看。
在李娟的笔下，食物存在的意义已不仅仅是用来裹腹，它还上升到了另一种层面。于身体而言，是一种基本的生理需求；于口腔而言，还是一种极致的享受。在愉悦了身体的同时，灵魂也得到了滋养。
同样《食物》里，她写奶茶配碎麦子。
在安定宁静的生活里，连一小把炒熟的碎麦子都能香得直灌天庭。把这样的碎麦子泡进奶茶，再拌上黄油——全身心都为之投降！……那是怎样的美味啊，每细细咀嚼一下，幸福感的浪潮就席卷一遍身体的沙滩，将沙滩上的所有琐碎脚印抹得一干二净。
虽然没吃过，也不知道碎麦子还能炒着吃，但看到这段文字，是不是有种碎麦子已经嚼在嘴里的那种嘎嘣脆的感觉。从她笔下生出的食物，似乎都能变成一种极致的美味。
再看《馕的事》里，她写新疆的烤馕。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扒开冷却下来的柴灰，啊，金黄的馕！妈妈用抹布把馕擦得干净夺目。喝茶的时候，她切下来一小块单独给我一个人吃。因为只有我从没吃过这样的馕。天啦，实在太好吃了！比馕坑打出来的、铁盆烤出来的都不知好吃到哪儿去了！大约由于柴灰冷却有一个缓慢从容的过程，于是馕的成熟也控制得均匀合理恰到好处，食物的美味最大程度地向内保留、聚拢，完整地收敛进馕壳之中。这样的馕，虽然瓤也是柔软细腻的，但外壳厚实多了，酥酥脆脆，口感亲切质朴。」
一个普普通通的馕，都被她写得活色生香，连香味似乎都有了延展性。瓤的柔软，壳的酥脆，通过她的文字传达给我的味蕾，食物被烤出来的那种焦香味仿佛已经在我的口腔里蔓延。大约柴灰里烤出来的食物，其美味程度是没有什么器皿能抵得过的。就像街边烤炉上的番薯跟玉米，远没有小时候从柴灰里扒出来的那种最原始最独有的美味。
李娟，真可谓是食中伯乐，她不仅能发现食物里的妙处，连喝个奶茶，都能喝出层层惊喜。还是《食物》一文，你看。
「等羊油炼出一碗后，嫂子捞出油渣，再用锅勺舀了一勺面粉直接洒进滚油里！再炒一炒，拌一拌，边炒边添面粉，直到油和面混合得恰到好处为止。再放上炉圈，用小火翻炒了好一会儿，最后又添了两勺白糖拌匀。喝茶时，她给每人盛了浅浅小半碗这种油煎粉，并用锅勺紧紧地压在碗底，再冲奶茶。并嘱咐我喝完茶再吃下面的粉。我一喝——香极了！奶香和茶香里又添了浓浓的麦香！等喝完茶，煎粉的表层成了糊状，下部分则又干又沙。一尝——居然是龙须酥的味！如果说刚才奶茶的香是山路十八弯的香，这种油煎面的香则是金光大道的香！」
哈，多奇葩的做法！羊油炒面粉，实在是闻所未闻，可这才正是食物的妙处所在啊。食物的美，美就美在它的可塑性。它已不再是一成不变单一作为食物的存在，它在给身体提供成长所需能量的同时，还能给味蕾带来源源不断的惊喜。她笔下的食物都是牧民生活中最普通最平常不过的食物，但我相信，当它们通过李娟的口腔进入肠胃的那一霎那，当它们融进她身体暖进心里的那一霎那，由此带来的那种油然而生的踏实感与慰藉感，对李娟来说，足以胜过任何一味美味佳肴。
在随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的日子，李娟的生活无疑是极其艰苦跟贫瘠的。在这样穷困的日子里，连糖也成了至上的美味。
在《伟大的扎克拜妈妈》一文里，食物的甜对她的诱惑，某些时候已经达到了癫狂的地步。她说，
在单调的生活里，糖的甜，简直甜得摄人心魄。有时在外面走着走着，看到路边的泥巴里陷着糖纸的一角，都会蹲那儿刨半天，心怀一线希望，愿那糖纸下面不是空的。
我真希望糖纸下面不是空的。虽然没吃到糖，但我已感觉到糖的那种甜已经开始在摄人心魄了。若在当时，李娟能尝到一点甜，那种幸福，简直可以上天。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我曾一度对泡泡糖的渴望一样。那种深切的渴望，已经通过强烈的意识闯入到我的梦里，还侵犯到我现实的生活里。我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泡泡糖那软糯香甜的口感，偷了爸爸的钱，实现了我那香甜的梦，却换来一顿痛骂。
食物之于李娟，就像爱情之于青春，它是崇高的，是美妙的。在她的书里，充满了对食物的赞美！她说，谢天谢地，幸亏我们的生命是由食物这样美妙的事物来维持的。如果走的是其他途径，将会丧失多么巨大深沉的欢乐和温暖啊！当然，如果你也想尝尝鲜，就去她的书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