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主题：旧时光II性的觉醒
小时候最喜爱的活动，莫过于上树掏鸟，下水摸鱼了。玩鸟是缘于父亲养了一只会讲话的八哥，这只八哥全身黑色，经常绅士般立在笼子中说：”您好！欢迎光临。“或者摇头晃脑背唐诗：“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再不就是将头一伸一缩学洒水车的鸣叫声，模样甚是滑稽和顽皮。我那时，常常伏在笼子旁，看着它，惊异于它那口流利的普通话。而它也看着我，除了时断时续说着话之外，还把脑袋凑到我跟前，试图用尖尖的黄色的喙来啄我的手，以示亲热。
我问父亲，这八哥怎么会说话呢？父亲说，它主要是爱学习，比其它鸟儿勤奋，你应该向八哥好好学学，你看，它学唐诗就比你学得快，记得牢。我翻翻眼睛仔细想了想，也是，唐诗我背来背去，总是前学后忘，时有断句，而且舌头打卷，口齿不利索，就如结巴子一样。
父亲既然说向它学习，那我就跟着它学念唐诗。于是，八哥再兴致忽来振翅嘚瑟它那一串又一串唐诗时，我便跟着它哼，竟然一首首唐诗也记住了。说来也怪，父亲教时，我总是如听催眠曲，念不了两句，就头如鸡啄米一般，昏昏欲睡，而这八哥婉啭清脆操着京片子念唐诗时，是那样入脑入心，让我兴趣盎然。
邻家有一男孩，小名赖孩，大我两岁，个头也比我高，有事没事就过来串门，来时还带着他的小玩具车以及变形金刚和糖果之类一些零食，我们就围着鸟笼，兴致勃勃边逗着八哥说话，边摆弄着玩具，吃着糖果。
忽一日，那八哥怎么逗弄也不讲话了。赖孩说，这八哥可能口渴了。我说，那就喂它些水吧？赖孩说，嗯，喂水是好，不过，听大人说，酒能让人兴奋，如果喂它几口酒，指不定这八哥讲话会更顺溜。
我一听大喜。赶忙将父亲喝剩下的半瓶白酒拎来。赖孩便小心打开鸟笼，摁住八哥，取出，我便掰开这鸟儿的嘴，端着倒在小碟子里的酒，一口一口喂八哥。放回鸟笼时，那八哥便羽毛乍耸，如刺猬一般，且在笼内昂首阔步，依然不说话。
正凝神间，陡见它发疯似的在笼内上下翻飞，撞着笼子，扑拉拉呼煽着翅膀，将笼子剧烈摇振。我与赖孩吓坏了，一齐躲到一边，不知所措。
惊惶时，见那鸟笼门忽地往外崩开，八哥缩紧身子直冲出来，急速绕屋子盘旋一圈儿，望门外箭一般飞去。待我俩醒悟过来，奔到外面寻觅八哥时，哪里还见得影子？
我咧开大嘴嚎哭，赖孩见势不妙，一溜烟儿也跑得无影无踪了。父亲下班回来，见走了八哥，很是心疼了一阵儿，但他安慰我说，走了八哥没事，说不定它过几天就会回来的。倒是赖孩因了此事，好些天不敢再来我家。但终究忍不住好奇，来探问八哥的讯息。
我很是气恼，埋怨他不该给八哥喝酒，赖孩讪讪一会儿，撇了撇嘴说，这有什么？不就是一只八哥吗？好鸟儿多着呢。我们捉了来，一样可以教它们学说话呢。真的？我惊喜的问。真的。赖孩肯定地点着头。
于是，在随后的日子里，便跟着他爬树掏鸟窝儿。大都是些斑鸠和麻雀及喜鹊。这些鸟儿捉来后，放在鸟笼里，教它们说话，尽管我俩常常累得口干舌躁，也只是干瞪着眼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没有说一句话。不过，从此，我喜爱上了爬树掏鸟。以致于长大多年以后，看见鸟窝，就忍不住站在树下仰面张望。
赖孩很是歉疚。盛夏一天午后，他神秘对我说，玩鸟儿也不见得多好，下池塘去洗澡并捉鱼，比掏鸟有意思得多了。我扑闪着大眼睛，有些踌躇，说，听大人说，池塘里有水鬼，喜欢逮小孩。而我又不会游泳。赖孩说，什么水鬼，我常常游呢，不会游泳，我可以教你呀。天这么热，清水池塘泡着，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他半哄半拉将我带到离家约有一里多地的池塘。我的眼睛顿时一亮。夏日灿烂的阳光下，一弘清水盈盈反射着金色刺目的光，池池周边零星立着几棵蓊郁的垂柳，还有蓬乱的青草丛和一些灌木，上面点缀着红黄的啬薇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儿。
走近池塘边时，柳树下边早就有一群男孩女孩光着身子在游泳呢。他们有的躺在水面上游，有的在扎猛子，还有的立在水中，相互往对方击水打水仗，一串串银铃般的欢笑，惊得树上和灌木丛里的鸟儿窜出，在水面上掠过。
赖孩飞快奔到塘边，迅速脱去背心短裤，跃起身子，扑通一声跳入那一弘清水之中，溅起的雪白的浪花儿，随着他的身子沉落，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向四周漾去。
清凉的水气扑面而来，爽心爽身。我的欢呼起来。但不会游泳，心内终归胆怯。脱光衣服，只是在池塘的浅水处战兢兢往身上撩水，或者伏在水里象征性地扑通几下，不敢往深水处游动。这引来一群男孩女孩的嘲笑。他们围住我冲我撩水，还有一个女孩光着身子扎猛子进水里来拖我的双腿，吓得连叫救命。
赖孩此时也游了过来，说，不用害怕，多游一会儿就适应了。拖我双腿的那女孩也冒出水面，冲我怪模怪样嬉笑。我认识她，家住在离我家不远的另一条街道，叫四毛。她冲我笑道：“好没出息，还是个旱鸭子。”
我咧了咧嘴，将身子伏在水中，还是不敢往深水处走。她与赖孩便一人拽着我的一只胳膊，踩着水便把我往前面拖。虽然害怕，但是四毛那一声“好没出息”和“旱鸭子”的嘲笑，陡然激起了我的不服，不就是游水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四毛说得对，在我们这个房前屋后，田野路边，到处都是池塘的家乡，不会游泳，着实是一件脸上无光的事情。于是，在呛了若干水，跟随着他们游了若干天的水之后，那个夏天，我终于学会了游泳。从此，又开辟了一个新的游玩项目，果然比捉鸟玩鸟或者听八哥说话有趣得多。
最令我感兴趣的是还是捉鱼。学会游泳之后，便不再畏惧水，在池塘里横冲直撞，仿照男孩女孩们在塘里摸索着逮泥窝里的鲫鱼。那些鲫鱼们往往躺在浅水泥窝里，一动不动，估计也是在睡午觉，此时，就要轻轻摸过去，慢慢伸开五指，轻柔握住它的身子，然后再陡然合拢五指，牢牢捏紧，于是，一条大鲫鱼抖动着头尾，忽张忽合着鱼鳍就展现在眼前了。
别看四毛比我早学会游泳，但捉鱼却没有我在行。因此，她常常跟随着我，把她的小裤衩拧成个小兜装鱼。赖孩则用池塘里的睡莲藤穿过鱼鳃，打个结，串上，并把藤绕在腰间，每捉住一条，他就串上，是个高手，一个午后的水里扑腾，他身上就绕了一大串银白闪闪的鲫鱼们了。
夏天有时一边好些天不下雨，天大旱，于是，这些池塘便被抽干去浇灌已快枯萎的庄稼。对于我们来说，再没有比上学放学时盯着池塘里那逐渐下落的水位，更令人兴奋的了。
这些神秘的池塘终于要一露它的真面目，而且，当水快抽干时，那些鱼儿们纷纷惊惶东冲西窜，在浅浅的水面上划出一道道浑浊的痕迹，如天空里飞机飞过留下的条痕。
这时的男孩女孩们光着屁股，拿着小抄网或者竹筐去抄鱼。大的都让大人们捉走了，余下的半大鱼儿，在已被搅得浑浊的水里，探出脑袋，小嘴一张一合浮出水面。
便轻轻将网或筐从水里面抄去，待伸展到鱼身下时，将网或筐往上一兜，那鱼儿便在里面蹦跳着了。这样捕鱼，有时一下子可兜住好几条。望着筐中网里蹦跳的鱼儿，我就兴奋得大呼小叫，赖孩却阻止我，说，不能喊叫，那鱼儿也能听得声音，会逃入水下去的。
夏天的干枯，让大人们发愁，他们纷纷架起机器抽池塘里的水抗旱，我们则纷纷准备好各种抄网和竹筐，一个池塘一个池塘查看里面的水位，盘算着它的干涸时间，然后再一个池塘一个池塘光着屁股去捉鱼。
这真是孩童时间最美的欢乐颂了，一群男孩女孩，毫无顾忌，光着身子，混杂一起，各自专心盯着眼前的浮在水面上的鱼儿们，一门心思运动着手中的家伙捉它们，这种美妙时光，多年以后每每回想起来，既觉快乐，可笑，又觉脸红，也让人怦然心动。
是什么时间忽然就有了羞耻感，倒是真真记不起了。只记得那个夏天星期日的下午，又在干涸的池塘里拿着竹筐凝神抄鱼时，四毛不知什么时间悄悄趟水过来了，她看着我眼前的鱼儿，惊叫着：呀，这鱼不小。
可不是么，那鱼儿的嘴比较大，正半仰着头探出浑浊的水面呼吸呢。我瞪了她一眼，小声说，别吱声。便悄悄伸筐过去，在我不经意瞥她一眼的同时，脑子忽然觉得怪怪的。
原来，不知她什么时候穿上了她小裤衩，往常她可是光着身子呢。而她的双眼正目不转睛盯着我看，立在那泥水里，痴痴的，分不清是看鱼儿还是看我。
心里不禁一惊，瞬间，电光石火般意识到，我还光着屁股呢，一种羞耻的感觉直冲顶门，不由得身子一歪，倒在泥水里，抄网也丢开了。
四毛连声惊叫：你怎么了？那鱼儿都让你吓跑啦。我尴尬地掩饰着内心的惊惶，伏在水里，说，你快拿抄网去兜啊。她便忙着去兜鱼，我偷眼看看四周，见赖孩也不知什么时候穿着以前不穿的裤衩，与一群都穿上了小裤衩的男孩女孩们正忙着捉鱼呢。
四毛在那儿扑腾着把鱼儿捞了上来，喜滋滋地趟过来，把网伸到我眼前说，看，这鱼儿好大啊。嗯嗯，是好大。我应付着。下身蹲在水里，接过抄网对她说，你到赖孩那边去一下，看他捉了多少鱼，晚上我们一块儿合伙炖鱼汤喝。
她高兴地去了。支走了她，我便迅速趟水上池塘边，飞快穿上扔在草丛里的小裤衩。那一刻，心内的惊惶失措才逐渐平息下来而坦然。从那以后，无论是游泳或是捉鱼，再也没有光着屁股了。
赖孩和四毛等那些男孩女孩们，是何时萌发出穿上裤衩的想法的，直到大四那年放寒假春节回家聚会，我提出这个疑问时，那些当年的男女玩伴儿，都掩面伏身而耸肩狂笑。
此时，赖孩与四毛早就拍拖上了，俩人还计划一毕业就准备结婚，因为他是三世单传，父母早就急着抱孙子了。赖孩一本正经地说：”什么时候想着穿上裤衩的，一时也记不起了。不过，那穿与不穿倒是区分一个人性觉醒的关键时段。因为，知道了男女之别，故有了羞耻心”。
四毛面色微红，含笑斜睨我道：“知道亚当与夏娃的故事不？他们受了蛇的诱惑，偷吃了禁果，才有性的觉醒。每一个人，天生心内就潜藏这条蛇，到适当的时机，它就游出来了。“一席话，赢得众人喝采。
赖孩却凑到我跟前说：“老弟，已经大四了，还单身狗一条，别人早就觉醒大都革命成功了。你这醒来却仍然是懵懵懂懂，不思进取，怎么，这多当年的发小，个个如花似玉，不上手一个再醒醒？”
我淡定呷口酒，正襟危坐，说：“唉，醒是醒了，可是，她们当年个个都是春光泄露，早就麻木视而不罕了。人太熟，不好意思下手。“
四毛刚刚喝过半杯红酒，闻听此话，一口喷在了我身上，弯腰伏身笑得花枝乱颤。众发小狂呼。赖孩却没笑，只是拍拍我的肩膀说：“嗯，痴儿竟尚未全悟。回头我尽尽大哥的职责，赔上一只八哥儿，让你好好醒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