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个晚安/第一句晚安
认识孙小欠是在我常去的咖啡店,和所有常规的周末一样。 我读着一本不咸不淡的书,等一场谈不上期待的电影。
孙小欠就坐在我对面桌,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我并没注意到。如果不是因为她突然冲着坐在她对面的男孩子歇斯底里的喊了声滚,我可能到离开也不会注意到她来过。男孩子背对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从他僵硬的背影大概猜的出,脸色肯定不会好看。骂完人的孙小欠仿佛挨骂的是自己开始泣不成声。男孩子愣了几秒递上了纸巾,大概是猜到孙小欠不会接,于是把面纸放到桌上,起身离开了。
没有了男孩子的遮挡,哭变形的孙同学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和我face to face 了。虽然能感受到她在极力的控制着,但场面仍然惨不忍睹。这样导致我既不能视而不见的低头继续看书,也不好抬头看她。周围的人看她的同时也顺带上了我。莫名其妙的我甚至怀疑这是某电视台在录制节目,主题肯定是 “现代人是否真的冷漠”我甚至脑补出我在画面上被圈住,让嘉宾讨论。
结果可能因为溜号的原因,我竟然鬼使神差的坐到了孙小欠的对面,捡了张桌上的餐巾纸递给她:“别哭了,妆花了。”
当时的孙小欠可能因为我的出现觉得有点尴尬,又因为我的出现化解了另一种尴尬。后来她对我说,要不是我,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从咖啡店里走出去。
要看的电影刚好上座率惨淡,于是,我用一张餐巾纸和一张打折的电影票捡了个妹子。孙小欠是我后来送她的代号,她大名孙茜。
孙茜不是本地人,对面的男子是她谈了十年的初恋。在她喊出“滚”之后变成了前任。并且非常彻底的滚出了她的生活。没再出现过。
我没问过 孙茜分手的原因,她也没找我倾诉过,彼时我们都已经明白分手理由这种东西,就和我每年的都要写的自查报告一样。固定格式,固定自检的内容,一定啥也检查不出来的结果,不交还不行。分手理由的衍生形态千奇百怪,变化多端,其实归根结底就那几个,不想在一起了是最主要真相。但没几个人有勇气说的出口,也没几个人愿意相信。
在这方面,孙茜进化的比我好。我都记不住经历到第几次分手才明白的道理,她第一次就明白了。
后来,她为了答谢我英雄救美,请我吃饭,我因为总被非单身朋友甩包约她干了点一个人没法完成的活动,比如泡吧打球。我俩的关系算不上闺蜜,因为我们从来不分享心事,也不一起逛街。后来我跟她总结,觉的那段时间的我们更像是一个课外小组的成员,互帮互助。这种关系的进化是从我午夜接到医院电话开始的,对方告诉我孙茜胃出血需要办理住院手续,我是她给出的家属。
等我办完手续,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孙小欠已经睡着了。因为当天医院病房已经没有空床,我们只能先在医院走廊里的加床上输液。不知道是酒精还是疲惫,孙小欠睡的很沉。在前面不远处护士站灯光的反衬下,脸上显的格外苍白,五官也有些模糊,仿佛就要和医院白色的被子床单融为一体。午夜过后的医院变得安静,只是偶尔有人路过,和小心的脚步声。我将目光投向远处,走廊消失在灰黑色的夜里,并没有看见尽头。余光中我看见输液还在一滴滴落下,流入孙小欠的身体。
我开始出现药滴落下砰砰声的幻听,而且这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每一滴都落进了我的胸腔里,砸在我的心脏上,我无比庆幸孙小欠已经睡过去了,因为我断定,她的心脏经不起这样的撞击,让她心碎一滴足够了。
那一晚,输液结束后我仍没有合眼,沉睡的孙小欠,像被雨水冲刷着的油画,混沌,模糊,最后会消失。她安稳的可怕,好像正在一点点变轻,像一朵云。我怕稍不留神,她便被风吹走了。我掏出手机,查找电影的购票记录。距她失恋过去了117天。那一刻她对于我来说是陌生的,除了117天前,那个起身离开的背影,我猜不出其他让她睡在这里的缘由。
夜不是从头熬的,倒也没那么漫长,清晨的阳光大概是一天中生命力最旺盛的,它们穿过走廊尽头的窗户,闯进来,嬉笑,奔跑,争先恐后,肆无忌惮。大概对比过于明显,所以我一直觉得,昼夜是两个世界,由不同的神灵掌管。我们的孙大仙就这样和掌管光明的神灵一起苏醒过来。完全没有醉酒到胃出血的样子,更像是睡饱了安稳觉的大龄儿童。她哑着嗓子对我说:“能不能先来碗粥再骂我。"
"我和他谈了十年的恋爱,从高中到大学再到研究生毕业参加工作,本来我是能读博留校的,后来因为他考上了这里的公务员,我不想异地恋,就也跟了来。”
“他考上这的公务员,你就只想到异地恋么?没有过分手的念头?毕竟这是个毕业就分手的年代。”
“没有, 哈哈,朋友都说我说读的书太多,烧坏了脑子。我们在一起十年,我从来没想到有天会分开。我知道他上厕所喜欢读什么类型的新闻,迷恋哪只球队,只穿几号球衣,看电影喜欢做第几排。如何找到他消失的另一子袜子……”
“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我知道他的全部,却不知道,他会离开我。再过三个月他就要结婚了,他对朋友说太想要个安稳的家。宁哥,我用了十年给不了他稳定的感觉,我刚踏进大学校门就开始期待他说娶我”
孙小欠说这些时,眼圈是红的,但最后,她还是笑了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低头喝了口咖啡,冰美式,不分季节,是我钟爱的。我没说话,看着她,也笑了笑,然后把头转向窗外。
孙小欠住了两天院就恢复如常,上面的对话是她出院不久,也是我们至今为止最后一次在我的城市的傍晚时分,坐在咖啡馆里聊天。
住院那天孙小欠从朋友那得知前任婚讯,她说她们分开不过100多个日夜,他就已经同别人许下婚约。她没没什么想说,只是想把眼前的生活快进一些,没想到失手喝成胃出血。
孙小欠说一把年纪才经历失恋有点尴尬也有些不知所措,已经过了那个可以大张旗鼓难过的年纪,可疼痛并没有因此更少些,愈合也没有更快一些。万语千言也只能沉默。
离开后有半年的时间孙小欠都在旅游,跟我分享着来自世界各地帅哥的偷拍或合照,她豪情满怀的说,不花光最后一分钱,我是不会回去的。
现在的孙小欠博士就要毕业了,我们都是疏于经营关系的人,偶尔分享下美食音乐,和身边笑到流泪的糗事。我写下这些字的时候,她还是单身,家里也开始催婚。而她也即将变成单身大龄女博士。但她对我说,她还是想要爱情的。
后来也有伤心过,只是没在喝到吐血。偶尔咒骂生活,但还是死皮赖脸不妥协。
我知道这算不上个好故事,更多的是生活。不温不火,挣不脱也躲不过。我们都在其中慢慢熬着。就算你是有了南瓜马车和水晶鞋的灰姑娘,王子也可能爽约。即便你和王子幸福美满,也保不齐有个恶婆婆。
这样没有癌症堕胎生离死别的故事太多了,人们沮丧麻木也继续着,没人知道孙茜到底有多疼,可你我也在生活中,所以就别追问了。时间自愈不了什么,它只是让记忆模糊,给予新的难过,也给予快乐。慢慢将往事取代了。
没有人可以真正做到永远陪伴着,其实我们一直都是孤独的。没得到,没失去。只要别弄丢了自己就不算绝对孤独的。还能和自己在一起,也就没什么好怕呢。
故事还在继续,不过今天就到这里了。愿长夜无梦,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