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随想

初夏的午后，坐在阳台看书，茉莉花开得正香，含着笑藏在深深的叶子里，不易发现。夏日的花，总是突然给我欣喜，一阵雨过后，增加几个蓓蕾，盛放几朵清幽，都是常有的。想起儿时的窗台，也是茉莉花开，清香四溢。

手边是洁尘《极简主义的失败》，说是一个迷恋家居极简主义风格的女孩，因受不了过分强调形式而忽略生活的本质需求与内涵，一怒之下，抛弃的生活的“伪简约风格”，重新装回了柜子。

我也是个被极简主义生吞活剥过的人。去年一番整顿，彻底把黄埔家里，最后的极简柜子、餐椅换尽，换成了实实在在的中式木头。

装修多年后，灯饰、家具换了又换，唯有些实木家具，越用越喜欢。这世间，有些“心头好”就犹如实木家具，经过岁月打磨，反而越旧越好看，有了岁月痕迹，反倒独一无二起来。

那年装修房子，先生建议看复合木地板和红木家具。没逛多久，我转头找出口。窃以为，复合这东西无法经过岁月的沉淀，眼前貌似便宜，其实过多几年，却是最早出现质量问题，到时逼迫你不得不更换，引发一系列连锁消费，花费也就更多。而市场的红木家具，色泽深黯，又都雕梁画栋。一来不好搞卫生，二来有种“朕”、“妃子”的错觉，甚而有点阴森森。根本不能像我小时候睡觉的古早“眠床”，有种温暖的华美。

闽南的古早眠床，紫檀，也有黄花梨或楠木。床体有三面。一张床配有朱红、黑、金漆三种颜色。床三面有大小不同的“垛“，下面的垛是一幅幅黑色金漆画，每一幅都有故事，有的是互相恭礼的戏剧人物，有的是轻描淡写的山水风光，也有神话传说。中间那行垛是窄窄的，也是一排过去，都是非常精美的雕花，再上面的三层垛有的是镂空，有的是更大型的雕花，错落有致。所有的雕花都是刻好再镶嵌，然后沿着花面涂上纯金薄箔，便永不褪色了。因为此番记忆，便固执认为，雕梁画栋就必须要有驳美的颜色来搭配，才有让人惊艳的效果。否则，就像失去灵魂的华美，是阴沉空洞的。

家具若是经得起岁月洗礼又仍然纹路漂亮，还实用耐看，那就是上乘了。那年，牙一咬，眼一横，木地板选择了“红檀”。一种高光强烈又有质感的红檀。况且促销员把红檀说得如何珍贵稀有，香味还可驱虫。我闻了木质香，果然喜欢。“红檀的香味可驱虫防蛀。”对从小害怕虫蚁的我。这点更禁不住诱惑。

小时住的骑楼有一定的历史。一到夏天，梁上蟑螂，飞蚁便出动。害怕虫蚁，但家人又不宠溺我，若告诉大人，楼上有蟑螂，没人理会。

有一次，正看书，一只蟑螂突然从天而降，吓得我即刻弹起，拍拍胸口，滚得远远的，它对我“螂视眈眈”，我万般无奈，又不敢抽起拖鞋，一脚拍死它，我抖抖嗦嗦，突然冒出个主意，我贴俯着墙，后退出房门，冲下楼梯，告诉父亲：“爸，楼上有一只不知叫什么玩意的东西，两条胡须长长的，有几条腿，有翅膀，眼睛很恶心，偶尔还会飞，很可怕！”父亲一听，抄起一堆工具，扫把、铁烧煤夹、抹布、桶、铲子……蹬蹬蹬，像是要对付某种庞然大物，冲上木楼梯。一看父亲这架势，心想，呀！就一只蟑螂，要这么多道具？又不敢说破，怕父亲知道，回头又不理。父亲上楼一看，原来是只蟑螂，也没说啥，三两下清除了，又蹬蹬蹬下楼梯。我反倒心虚起来，简单两个字“蟑螂”不说，非要用一堆字词来描述，让父亲带了一堆“道具”跑上跑下。一边内疚，一边又为自己的小聪明觉得好笑，在房间恁是笑了一阵。

所以，装修房子，一听红檀可以驱虫防蛀，立刻爱上了，并且，也不管价格了，决定大面积使用。后来查阅资料，其实，世间本没有珍贵红檀。不过因其木性稳定，花纹美观，耐磨耐腐，持久耐用，是制作家具好材料罢了，并甚而体现它的珍贵。其价值更是商人根据市场需求定位的。就如翡翠，原本是石头，炒的人多了，也就成了玉石。

这样说来，极简也好，“心头好”也好，古早“眠床”也好。也就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了。成人的所为浓缩着童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