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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 |种一畦白菜,再种一畦白菜

2023-06-29  本文已影响0人  ZJack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七期【】散文篇


我撕下一页日历,节气向着时光深处驶去。

等到秋天,我要回到南山下种一畦白菜,再种一畦白菜。

异乡的街头永远车水马龙,来来往往陌生而穿着时尚的人流,喧嚣着尘世的繁华,一幢幢耸立在云霄的高楼,气派、繁嚣 ,扑面而来是钢筋水泥外加霓虹电子的现代化气息。像那些向往“田园生活”的年轻人一样。我也“叶公好龙”似的向往着“田园生活”。也总是忆着、恋着、那个早已远远地被抛在身后寂寞的、情感的、质朴的、桃花源的、泥土气息的村庄。

撕下第一页白露,日子就驶入了秋天。初秋的乡村,犹如一幅斑斓的水彩画,绿色的树叶被染得三分鹅黄。秋虫在斑斓的草叶与木树间歌唱,苍耳土黄色的勾须果子隐没在荒草间。一朵云、又一朵云升起在遥远的天际,一缕风,又一缕风从河湾深处吹来,伴着鸡鸣犬吠 摇曳着渐渐次第黄去的木叶。一场雨,会从天宇徐徐落下,“嘀嘀嗒嗒”打湿了格窗、草木,也滋润了土地,雨后的田野,散发着草木与泥土清新的气息。不早也不晚,节气与菜蔬之间,有着不可言传却心有灵犀的秘密,不早也不晚,仿佛都在彼此等一个爱人。正合种植只属于秋天的菜蔬。

云朵、秋雨,这些自然界亘古就有的东西,仿佛是要将田野协作曲的爱情进行到底。秋天正是种植白菜的时节。菜畦上,一棵挨着一颗白菜,看着就让人喜悦。它们丰腴的身姿,上青下白,青如墨玉,白如凝脂,是那么讨喜。

母亲是种菜好手,记得小时候,我常随母亲下菜园。那里有萝卜白菜、也有丝瓜南瓜香瓜。当然也有野花野草,枝枝蔓蔓,相互牵扯,像淘气的孩子不遗余力地嬉闹。我喜欢在菜园里看疏疏落落的叶子下攀爬吐须的藤条,看那些小虫子在绿色的叶子上忙忙碌碌地奔跑。

秋天,是母亲繁忙的季节。一场秋雨后,她就开始整地,那是一畦畦在春夏时节里种过辣椒、黄瓜的土地,拔去枯萎的辣椒杆子、拆去黄瓜架子,从里到外地进行土地翻新,翻新的深度在二三十厘米左右,除了翻新还会播撒一些烧火粪、草木灰,量要恰到好处,晾置几天,将挑选好的白菜、萝卜、菠菜、芹菜......的种子均匀地撒到泥土里,再细细地洒上一层水。

白菜的幼苗只有三两片叶子,样子非常柔软,等到叶子五六片的样子,就要开始拔草、间苗、补苗,让行与行之间的距离控制在二十厘米的样子。新补的苗,栽种时需十分用心。培土要均匀,苗要正立;栽下后就要沿着菜苗的根部追水,水流要缓、要细。新栽下的菜苗,还要注意不能让阳光暴晒……在母亲的精心呵护下,白菜苗一天天长大,还要不时浇水、除草、追肥、捉虫。

待一场寒霜落下。江南的秋天,不像北国秋天的清冷、分明,节气已至秋分、寒露,蝉鸣仍有耳闻,绿枝摇曳,繁花四野,唯有一场霜后,蟋蟀声寂静,喇叭花、扁豆一夜不见了踪迹,农人们换上了厚厚的衣裳。此时的秋,才有了秋的韵味。漫眼的枯黄间,白菜正可人。翠绿,叶帮肥硕,日渐甘甜。母亲说“霜打的白菜萝卜甜”。打过霜的白菜,叶子慢慢地向内收拢,裹得瓷实,母亲就会拿几根稻草给每一颗白菜的腰上方捆上。一是防止白菜冻伤,二是为了白菜更好地包心。一颗颗未经霜打的白菜,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不懂得收拢自己的心。等到霜打,历练霜寒的磨砺,绿色的菜帮一层一层,裹紧菜心,是即将成熟的模样。我常想,如果大白菜的叶子在霜冻里是张扬开来的,它们会不会冻死呢?

白菜原产中国,半坡遗址出土的陶罐里发现的白菜种子。距今已有六千多年的历史。《诗经》里说,“采葑采菲”“我有旨蓄,亦以御冬”。茫茫天地间,寒霜飘零,唯菲苍翠。采摘的人着布衣,从那个古老的秋天里走来。轻轻读着,会让人心间弥漫起无限的诗意和遐想。

北宋《东京梦华录》里就记载了汴京人在立冬时,忙着准备冬菜的情景:是月立冬,前五日,西御园进冬菜。京师地寒、冬月无蔬菜,上至官禁,下及民间,一时收藏,以充一冬食用,于是车载马驮,充塞道路。谁能想到,即使是“鱼米之乡”、物产丰饶的江南也难以抵抗咸菜的诱惑,历尽千年出现在人们面前,腌菜好比作美好的储蓄。

那时的冬天,母亲都会腌制储存许多大白菜、雪里蕻。暮秋与一个长长的冬天,白菜几乎是唯有的菜蔬,捆扎过的白菜再经严霜打一打、冻一冻,母亲便提着箩筐进菜园。江南秋冬里的白菜能抗冻、又能腌制,理所当然成为主角,饭桌上无非都是“白菜宴”,样式几乎是清炒,加几片腌制的红辣椒片,白菜的甘甜、鲜嫩与的辣辣的咸香味,让人胃口大开。奢侈的做法,也只不过是将水豆腐刀成片入沸水, 加白菜叶,再撒入蛋液、猪油,制成汤羹; 将白菜帮,切成条状。清炒时,加几块豆腐干与肉丝,再用自家晒制的蚕豆酱炒;抑或只是泡发好的粉丝粉条,切到半碎与同样粗枝大叶的白菜丝翻炒,热气腾腾端上饭桌,下箸如雨,更是妙不可言。

精心呵护的白菜,一畦畦地生长,叶片碧绿,茎干肥白,总是来不及吃掉。母亲会像勤劳的小松鼠一样,储存过冬需要的食物。挑一个晴朗的天气,将白菜连根铲起,一排排地摆放在地上“醒”,其实就是为了减少水份,当叶片与茎干松软的时候,就地清理摘除掉外层的枯叶和菜根,就可以担回家腌制了。不需洗净,只需放入一硕大的陶罐中,陶罐古拙,像是为腌制白菜而存在一样,历经了一代又一代地传承出现在人们的门前,罐体刻满时光的皱痕。一层白菜一层盐地码起,最后再用棒槌尽力压实,放上鹅卵石压实,再盖上盖子,放在一个阴凉通风的干燥之处,不再管它。炊烟袅袅,会有黄叶覆盖它,也有飞鸟鸣叫着飞过,遗落下古老的歌谣染白了故乡起伏的莽原大地。雪,不经意地就落下了。

经过二十多天的发酵,脱水后的白菜褪去了翠绿的颜色的外衣,变得娇黄,成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模样,随手拿一颗,洗净切丁清炒或加肉丁、排骨,都是佳肴。母亲总是变着花样给我们做菜吃,那些绿意盈盈的白菜,经过母亲的手,虽然褪去了好看的颜色,却保留了原始的滋味,那鲜酸的味道。至今仍存于味蕾之上,好生回味 。

如今,白菜仍是人们餐桌上最常见的蔬菜之一。《南齐书·周颙传》:“文惠太子问颐:‘菜食何味最胜?’颙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初春的韭和秋末菘都不是什么金贵值钱的蔬菜,贵在能恰逢其时,各得节气!只是没想到我们朝夕相处的大白菜还有如此儒雅的名字----菘。

宋书《埤雅》中是这样解释白菜为什么被称为“菘”的:“菘性凌冬不凋,四季常见,有松之操,故其字会意,而本草,以为交耐霜雪也”。意思是说,白菜四季常青,不畏霜雪,与松相似,却是草本植物,故在松上加个草字头,就是“菘”了。更加没有想到,稀松平常的白菜,不仅喂养着人间饥肠辘辘的肠胃,让味蕾的滋味丰富起来,还有着不畏严寒,傲然霜雪的品格。

在异乡,我也曾兴致勃勃地买来晚菘、挑来古朴的陶罐。学着母亲的样子,将白菜一层又一层地码入陶罐里,一日又一日漫长地等待,却不是记忆里鲜酸的味道,我知道我那时因为我无法买来故乡的阳光、雨露、霜雪和光阴。从此也就失去“旨蓄”来制作它们的欲望。

经秋至春,晚菘已然老去,绿色的叶片间簇拥着黄色的小花,在春风里摇曳。“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唯有翻开那些散落在田园的诗词,在节气里翻新故园的菜地,泥土气息中,那远去的时光仿佛还有迹可循。

在秋天回到故乡,种一畦白菜,再种一畦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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