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随笔

2019年5月12日  星期日  晴

我妈妈小时候只念书念到四年级刚开学没多少天，就没念书了。因为我妈妈的小弟弟出生了，我外婆那时候年纪也大了，身体也不好，可家里却好多事情，小婴儿需要照顾，家务活需要有人做。我外婆非常非常需要有人帮忙。看到家里那么需要人帮忙做事情，于是，我的傻妈妈（那时候还是一个不满12岁的小女孩）就主动说，她不念书了，她要回家帮家里做家务，带弟弟。

当我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知道这件事情，我真的好同情好心疼我妈，而且恨铁不成钢地感觉我妈好傻。太傻。

我妈家里兄弟姐妹共有六人。她有大哥二哥，有姐姐，她排老四，下面有两个弟弟。我大舅比她大8岁，二舅大5岁，姨妈大2岁，三舅比她小2岁，小舅最小，比她小接近12岁。

那时候，她才不满12岁。（我妈、我、我儿子，我们仨一样，都是快年底出生的，都是射手座的。）

我就奇怪了，凭什么她要不念书，要回家帮忙，为什么其他人都可以念书。他们其他人都最少最少念到高中，我大舅念到大学。我妈是她全家唯一一个没有文化的人。她因为没文化，多么自卑，吃了多少苦啊！

我妈自己却不是很在意，说，总要有人来家帮忙啊。

我小学、初中、后来、最近几年，都问过她，你小时候不念书，现在后悔不后悔？

我妈无奈地说，还好吧，家里事情总要有人帮忙做啊！

我真的有时候觉得我妈好傻。她对人，都是巴心巴肺得好，对我们，对她的兄弟姐妹们，对他们的孩子们，都好。

不过，也许这是因为她是她全家唯一一个没有文化的人，她从小挨训最多，性格里有很软弱自卑的那一面。就导致了她要对别人很好，以获得认可。

她曾经说过，她小时候很怕我外公，因为外公以前非常严肃，爱训人。她小时候都是亲戚们住着挨着，一个大院子里，常常有十几个孩子一起玩。每回外公下班回来，见到他们玩，不训大的不训小的，就只训我妈一个人。如果我小舅不小心摔跤了，无论他的身边有谁在场，外公永远都是训斥我妈，你就知道玩，你怎么带的小民！（小民是我小舅的小名）

我妈应该很委屈。因为每次训她的时候，兄弟姐妹中比她大的也在玩，比她小的也在玩，为什么倒霉的总是她？她说曾经有次，我二舅站出来，对我外公说，为什么每次你都训萍子？这对她不公平。我们都在玩，我们比她大，要训也应该训我们。

因为二舅帮她说话那件事情，我妈觉得我二舅很勇敢，而且很公正。

我妈从不说我外公的坏话，更不说我外婆的坏话，在她心里，她的父母对她很好。尽管她受到一些训斥，她也觉得是因为自己爱玩导致的，或者是外公比较严肃爱训人。也许她心里也会觉得外公外婆多少有些偏心，但她也从不抱怨，她觉得是应该的。

我妈是那种很孝顺的女儿。

外婆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所以我对外婆没有任何印象，只是记得照片里的她的样子。

我能记得我妈对我外公很孝顺。以前我们都住乌江的时候，我家与我外公家比较近，走路也就10分钟左右，我外公的衣服都是我妈洗。

我姨父曾经说过一个画面，我大约5~6岁的时候，夏天的傍晚，我会挎着一个小小的竹篮，里面装着我外公的干净衣服，我就一个人，小小的，一步一步的，自己走到我外公家。坐在小凳子上，等我外公洗完澡，再把脏衣服放在小竹篮里，自己走回去，把脏衣服拿给我妈洗。

其实我自己不太记得这件事情了，但是我姨父在我小时候说起过这事，之后，我就一直能记得这个画面。

我小时候，我妈告诉我，说我外公对她说，桂庆很聪明，以后会有出息。

我妈对我说过几次，说我聪明，我赞同，嘿嘿，因为我从小就知道我不笨。

我妈还说我外公最喜欢我，这个，其实我心里是很不相信的。

我从小是一个非常敏感、心思细腻的孩子。我一直觉得我妈是她们家最不受重视的一个，我身为她的女儿（又不是儿子），又没什么突出的地方（又不会甜言蜜语），怎么可能会被最喜欢。况且，那时候只有我妈和小舅和外公住在乌江。我大舅住在南京，二舅、姨妈和三舅都在和县，他们回乌江很少。更不用说他们的孩子们了。我大舅家的表姐，二舅家的表妹，姨妈家的表哥表姐，三舅家的表妹表弟，随便拎出哪一个，在外公的心里的地位也肯定比我和我妹更高才对。我小舅家的女儿很小，他们是和外公天天生活在一起的，不用说更讨外公欢心啊。所以，我妈这句话，压根儿骗不到我。

虽然我很敬重我外公，有时候也畏惧我外公，因为我知道我妈小时候经常被外公训斥。不过，我后来回忆起来，我外公对我很温和的，貌似没有怎么训斥过我。

我还记得，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曾经和外公一起睡过一段时间。我从小就睡觉特别不老实。有时候睡到半夜，就会游到另一头了，有时候还会蹬到别人，我妈以前就常抱怨我睡觉不老实，会蹬到她。

哈哈，真是有遗传啊！我儿子就是这样，我晚上睡觉可没少被他踢到。他也经常是睡着睡着不见了，原来是睡到另一头了。基因真是神奇啊！

我就记得我和外公睡觉的那段时间，估计我外公苦不堪言，然后，他想出一个好办法。晚上，准备睡觉的时候，就拿出一个小包被和几段布条子。我就乖乖的站在床上，伸出手臂，外公用小包被把我包上，然后用布条缠起来。然后把我放倒，让我睡觉。他说，这样，你这小家伙睡觉就应该老实了吧！

呵呵，我也不记得我是否真的睡觉变老实了。反正我记得这件事，而且觉得很好玩。

外公其实对我挺好的，小时候我去他家玩，他总是拿好吃的零食给我吃。我从小爱吃零食，而且喜欢一边吃零食一边写作业，这个习惯就是在外公家养成的。

外公家里有个大方桌，桌子靠墙摆，上面有两个大的白搪瓷罐子，旁边还有饼干罐子，这些瓶瓶罐罐里面总是装着好吃的，有麻糖啊、麦芽糖啊，瓜子啊，花生米啊之类的。我就一边写作业，一边吃东西。我小舅到现在对我的印象都是那时候边写作业边吃东西，就听到搪瓷罐子一会儿开，一会儿关的声音，说瓷都给我这么开开关关碰掉了吧。还笑话我是毛须子嘴（我们的方言，意思是吃零食吃个不停）。我才不怕我小舅呢，他性格特别好，而且也常常笑眯眯的。他说我，我就回嘴，说，跟你学的啊！

后来我小舅家的小表妹小时候也是边写作业边吃东西，他就说，小表妹跟我一样，是毛须子嘴。我也回他，我们俩都是跟你学的！

可能，我妈的处处忍让处处讨好别人的性格对我起到的作用，就是我内心里总有一股逆反的劲头。也许我表面上看着很平和，很温吞，但是我自己知道，我时不时会有些叛逆，时不时会有些抗拒。我不像她那么逆来顺受。就算我顺着受着，也会偶尔反抗一下，让人知道我是个小刺猬。

我妈她的成长环境是个大家庭，太多孩子，而且她是她亲戚们家孩子中的那个最没文化的人。所以，她从小就觉得自己处处不如别人，比别人低一等。她觉得自己比不上哥哥们，比不上姐姐，比不上弟弟们。比不上她的堂、表兄弟姐妹们。

她永远在讨好别人。也许我的措辞太过分。如果非要委婉一点，说这不是讨好，那就是，她是奉献型的人，总是在帮助别人。她不怕苦，不怕累，我认为她就要别人一句话，“萍子，谢谢你！”或者“萍子很勤快”或者“萍子人老实”等。

切，我才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重要的。我就觉得她好傻。我心疼她累。我却又清醒地知道她不会改变，她会继续累下去。

在我小的时候（我三年级到五年级下学期，以及初一下学期到高三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家住在和县，与我二舅、姨妈、三舅家都住在和县，还有我妈的表姐家也在和县。我们家在我五年级下学期到初一上学期的时候是回到乌江去住的，其实那一年，我一直认为是我童年最幸福的一年。之后，我们家又搬回和县了，而且那时候，小舅家也搬去和县了。

那时候，大家庭们总喜欢聚会。我妈家亲戚们不管谁家要请吃饭，都是喊我妈去他们家帮忙。因为我妈勤快，烧菜特别好吃，总是有求必应，从不摆谱。于是，每次都是，我妈到的最早，走的最迟。她会把择菜洗菜切菜炒菜这些工作一个不拉的做完。从不偷奸耍滑，从不说累了要歇歇，都是非常实在地一直在干活。

而我小舅会是最后一个到达，他会踩着点到，到的时候菜已经快要摆满一桌子了，然后我小舅手也不洗，就会从碟子里拈一块鸡肉或者排骨之类的，放在嘴巴里大嚼，然后边嚼边说，嗯，好吃，好吃，这肯定是二姐做的！

呵呵，他二姐就是我妈，小舅会吃，嘴巴刁，他能吃出来的。然后，小舅就会去洗手，回来就喊，饿死了，饿死了，快吃饭吧！然后，招呼大家上桌吃饭。大家都上桌了，就剩我妈在厨房里忙碌最后一个菜或者汤。

然后亲戚们就会喊，“萍子，快来！就剩你啦！（有时候说，你最慢了！听到这话我就很为我妈打抱不平，慢还不是因为她在做事嘛！）快来快来，都在等你了！”

然后我妈就会大度地笑着说，“别等我啊，你们先吃！你们先吃！”然后，就会在大家已经吃了一会儿的时候，笑眯眯地端上了最后一道菜，过来坐下。

我从小就是这么眼见着我妈最辛苦，最累，却最后吃饭。吃完饭后，其他亲戚们都各回各家，或者打麻将玩了，她却还要主动帮着洗碗，收拾，把别人家忙得干净一新后，才回家。当然，有时候他们也不让她再忙碌了，让她打麻将。说她今天太辛苦了。

但是我就觉得，干嘛要别人夸，那么累，换一句夸奖，有意思吗？

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说，我以后绝对不做我妈这样的人。我要做我小舅这样的人。

我家所有的亲戚都知道我的豪言壮语。都知道，我要懒，我就要懒，我就要当最懒的那一个，我要向我小舅学习。你们大家说我懒，我才不怕！我就是要懒！我为什么要勤快？我才不勤快，勤快的就是傻！

我妈就会批评我，说，你小舅是男的。你是丫头。你要是当懒丫头，以后你就找不到婆家。

我就回她，找不到婆家就找不到。我才不要结婚。结婚有什么好。

我看我妈的婚姻，就是累。我妈是勤快极了的人，我爸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呵呵，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后来总算是看明白了。可当时，真的觉得我妈就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我虽然号称自己最懒，但是我总是心疼我妈。我常常帮她打下手。我最喜欢干的活就是洗冬瓜和切冬瓜。我从小刀工就不好，但是切冬瓜并不用切太薄，而且我喜欢刀切冬瓜时的那种感觉，很舒服。

我喜欢帮她干点小活，让她稍微轻松一点。

当然，我一直是标榜自己最懒，反正我脸皮厚，我不怕他们说我。都来说我，我也不改变。

我是一个别扭的小孩。小时候特别不敢说话，在亲戚们面前别说不敢回嘴，连正常的回话都声音低低的怯怯的，到后来的表面老实，却会偶尔大放厥词，比如，我就要懒那一段话。再后来，变得很自我，不去管别人的说法。

我高中的时候，有段时间，非要吹口哨。我妈一听见我吹口哨，就说我是女流氓，说哪有丫头吹口哨的，你就是二流子。

我回她，女流氓就女流氓，二流子就二流子。我就要吹口哨。

譬如这一类的事，有不少。

我到现在，也一直在和我妈抗拒着。我内心里总是不赞成她。每每对她都是，既有心疼，又有烦。嫌她唠叨我这啊那的，不喜欢她老说我这不好那不好，却又不想回嘴，怕惹她难过。

我就想，她不欺负我，不唠叨我，还有谁能让她欺负让她唠叨呢。她爱说就说，只要她高兴就好。反正我打小就脸皮厚。

今天是母亲节，我陪我妈和她的两个好朋友一起去逛街，给她们参考，什么衣服好看什么衣服不好看。因为我妈的这俩朋友今天正好没有什么活动，我妈说她也难得和她们一起逛街，让我带着她们仨一起，我说，好的，没问题，中午，我来请你们一起去吃饭。

其中一个阿姨她没有女儿，有两个儿子，一直很羡慕我妈，说，你家女儿真好。我妈说，你家儿子也好。她说，再好也没有女儿好啊！我妈再谦虚谦虚，说说我的坏。不过，我知道她心里应该很开心。

我还听到她对她好朋友说，她赚钱多（我妈认为我赚钱挺多的），请客没关系啊！她难得请你们俩吃饭，不要见外！他们这俩孩子（指的我和我老公）赚多少钱都告诉我，从来不瞒我。

好吧，我的爱炫耀的知足的明明喜欢我不得了却老是唠叨我的别扭的妈妈，你要开开心心的！你快乐幸福，我就快乐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