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 | 半盒散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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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那天，下小雨。
打完一壶热水从食堂回来的泉业在宿舍门口碰到了赶赴南下列车的金泰，正拖着简单行囊，一脸落寞左顾右盼，大概因为要告别缠绕四年的大学而感到不舍。
泉业觉得可笑，这个男人平日里大大咧咧，不想此刻如此矫情。
他对这几日大家集中离校习以为常，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大家各奔前程在他看来是一个令人期待的开始。

“等一下，”俩人打了一个尴尬照面正欲各自离去，已经转身的金泰回头说着，一头扎进旁边的小卖部。只一会儿他咧着嘴大步迈来，笨拙的拆开一包软白沙烟，抽出十根递给泉业说：“我走了。”
“赶紧地吧，”泉业一手撑着伞，一手握着半盒散烟往口袋里塞，既怕挤碎又怕淋湿了它们，心里想着他怎么会买这廉价香烟了，平日的他都抽高档烟，抬头时却见金泰已走远，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看着那背影，泉业忽然感到一丝孤独。

就在一个月前，俩人因金泰辜负了慧之的感情而动了手，泉业丝毫不顾早几天金泰刚帮他给院领导送礼求情拿到补考机会顺利完成了学业的事实，直接对金泰挥起了拳头。
闹僵的双方迄今没有和好，照泉业的固执性格，他一直在等着金泰找他。
也许男人之间的矛盾不是难以化解，只是缺乏合适时机，现在这个时机因为毕业分别，好像遥不可及了。

慧之是新闻班泉业的同学，窈窕静美他追而不得，只好怂恿广告班的好友金泰，好让他也去尝尝被拒滋味。
此前两人在院足球队是对手也是搭档，时有对抗却也惺惺相惜，过去三年里结下真挚友谊。以他看来，金泰那副满不在乎的骄傲性格注定要在冰霜冷面的慧之这栽个跟头，他就等着看笑话。
没想两人竟好上了，真是一物降一物，看着在球场边安静等待，拎衣服买饮料温柔安静的慧之，羡慕妒忌恨的泉业，简直悔不当初。

好景不长，这段不足一年的爱情在毕业季里崩了，看着金泰轻描淡写不以为意的样子，泉业终于爆发。
挨了拳头的金泰没有还手，也不想解释。
慧之是个好女孩，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分手，他打心底感谢泉业这个月老，过去一年来每次俩人碰面，吃饭上网都是金泰买单。
他是家中独子父亲生意尚可，手头稍显宽裕，只能以此来宽抚依旧单身的泉业。

“再加个鸡蛋不介意吧，”冬日的早晨，泉业为了吃一碗最爱的手工面比谁的都起得早，要是碰到通宵上网下机的金泰，就能狠狠地蹭上一顿。
“我能吗，有我的就有你的！”金泰坐在小桌上，因为长得太高只得将大腿展开，膝盖顶到了泉业这边。
泉业在网吧上网报金泰卡号消费有些日子了，时常，他还毫无顾忌地杀到他宿舍，聊一些有的没的，不忘顺走他桌上还未开盒的好烟，对此金泰从无抱怨。
“哎呀，能不能把你这竹竿挪开，”看到对方那蓬头垢面，消瘦潦倒的模样，他就为慧之感到惋惜：“真不知道慧之到底喜欢你什么。”
每次话题到此就戛然而止，金泰总是咧咧嘴不再答话。
但金泰越表现得不在乎，泉业就越觉得他是个伪君子，时刻与他针锋相对。

“我说你能不能别总盯着我的球抢，更疯狗似地！”一场的对抗赛下来，金泰对泉业的较真感到恼火，有慧之在旁边他不好发泄：“队内热身赛而已，至于吗？”
“这是我真正的实力！”泉业咬着牙用手臂钳住金泰脖子，将他脑袋拉到嘴边哼哼。
每次场边有漂亮女生观赛，泉业就像换了一个人，变得攻击性极强。
看出原因的金泰，作为队长，特地拉着学妹们组建了拉拉队，以此在全校比赛中将球队带进了决赛，并向院里申请给泉业评了一个最佳球员。
泉业拿着奖杯朝金泰炫耀：“瞧见没啊，我才是实力派！”

金泰离校后，内心空荡淋得湿漉漉的泉业碰见慧之和一男生共伞甚为亲密，他一腔怒火上前质问：“他谁啊！”
“又不关你事！”
以前的泉业会因为慧之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而醋意大发，此刻却因慧之对金泰的感情变得这么快而恼羞成怒，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也许他们分手并不是金泰的问题。
“是你提的分手？”
“是又怎样，他穷成那样！”慧之的变化让他诧异。
毕业就分手，只因为恋爱中的两人将要面临诸多无法克服的现实问题，这些日子他已司空见惯，但此刻他似乎明白，金泰一改昔日大方只能分他半盒散烟的真实缘故。

没多久泉业也离校了。
他迈向了社会，奔波在求职路上开启了人生的奋斗新历程。
在最初的一两年，当他回忆往事，他感到歉疚，是自己暗暗把单身失意倾泻在挚友身上。
他想联系一下金泰，好好地向他道谢道歉，但只身异地奋斗的他，因为男人的粗枝大叶和离别前那场尚未化解的矛盾而没能启齿。
有时候他想，金泰如果在意他，肯定会主动找他的。

时间过得飞快，一别十五年，如果不是回乡祭祖，等着金泰主动联系的泉业还不知道，毕业第二年为替父还债的金泰，在夜间兼职的路上遭遇车祸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