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人生二十年——刑克1997
坎坎坷坷中,二十年过去了。有谁能把自己度过的生命回顾到每一天吗?我做到了,回顾这二十年中的每一天。
1997年11月9日,不,是11月6日。那天,是爸爸的生日。一家人,开开心心的给爸爸过生日,爸爸开心的做鬼脸,哄妈妈开心,逗得全家人都大笑不停。爸爸瘦瘦的脸上,满溢着幸福。谁都没想到,我再和爸爸一起喝他的生日酒的时候,却是十年以后。
第二天,1997年11月7日,在我房间里,姐姐叫我别走。姐姐拉着我的手求我,她哀求的脸上充满了哀怜,她说:“哪怕就在家多一天,明天再走。”可我还是走了。我要去塘沽码头走货,货物已经在塘沽码头了,我不能耽误了装船。我认为姐姐是对我当时的男朋友有成见,所以不让我和他一起走。但是我不能因为姐姐的成见,耽误了生意上的事情。
姐姐,或许那时已经预感到不好的事情要在那天发生了;可当时那个傲慢的我,对即将降临到我身上的大祸却浑然不知。
1997年11月7日,发生的那一幕或许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途中,他说要去厕所,我们转了半天,才找到路边一个公厕。路上走了将近四个小时,一行四人,我们三人一起去了厕所;他竟然错进了女厕所,我惊呼之中他才恍惚的意识到,退出去。而我,还没来得及如厕,就听到路边有人在争吵,我和同车的人说,什么人在争吵?像是你老公的声音。她说不会。我蹲下去的瞬间,听到有人喊救命!
我和同车的女人说,我听到有人喊救命!她说,你怎么了?我没听到。又一声救命!我刚要开口,她突然窜起来,跑出厕所。我随后跟出去,跑到车边,车上没有人!我顺着女人的喊叫声看过去,她在追一辆红色的夏利车,而在距离我们车不足10米的地方,我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那个男人。
从没见过那么多血,我吓傻了!腿已经僵硬的不会动了,嘴也喊不出声音了。那个瞬间,我懂了恐惧是什么感觉,我理解了,为什么人在极度恐惧中会是那样的反应。女人追不到疾驰而去的夏利车,返回来,尖叫我过去帮忙。我动不了,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这时候,他才急匆匆的跑过来,一边问发生了什么事,一边说,怎么回事?!怎么这样了?然后对抱着她男人那女人说,别哭了,赶紧把人弄车上去,赶紧去医院!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车,车在路上开着,找不到医院!找不到医院!路上连一个可以问路的人都没有!虽然我们经常一起走那条路去码头,却从没关注过路边建筑。
找医院的过程好漫长!好漫长!我渐渐恢复了知觉,发现他的手在抖,抖的很厉害。我以为他也吓坏了,我努力恢复自己的意识,努力思考事情发生的经过,努力想我们走这条路时候路边的建筑物。最终,我想起来了,有一个很小的医院!
在我的指挥下,我们很快到了那家医院,他和那女人抬着那男人,我冲进医院大厅,喊医生抢救人。医生直接把男人抬进急救室,让我们在外面等。我跟他说,赶紧报警!或许那些人没跑远。我堆坐在急救室外的墙角里,设想了很多种急救室里发生的状况。
忽然一个护士跑出来说,需要输血,我们这里的血不够,你们谁能给他输血,他是A型血。我坐在原地说,我的可以,我是O型血,万能血。护士把我带进急救室,医生看了看我,说,你行吗?我说,我行,只要能救他,把我的血都给他!
他报了警,刑警让他带着去现场,就再也没回来。
1997年11月9日,我失去自由第一天。从刑警那里知道,整个事情他是事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一向温和的他,会做这样的事情!
刑警笑我幼稚,说他已经交代了,并且这事情是和我商量了的!
我不相信他会做这样的事,我更不相信他会这样说我、往我身上栽赃!
刑警说我傻,让我看了他的口供,上面清清楚楚有他的签名,有他说我的那些话。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但是我不知道,我不能乱说,这是人命关天的事。”那男人已经抢救无效,走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刑警说,他这么说,是为了能活。那一刻我明白了:如果我按刑警说的说,我就可以回家了,而他会判死刑。
我问,如果他说我做的这些,我承认是我做的呢?刑警说,那你就回不去了。“那他呢?”“他也许能活,也许还是死刑,因为他是事头。”
我按他口供上说的承认了,审讯的刑警没想到我会翻供,他们没想到我会按他的口供说。他们对我大吼大叫,拍的桌子直颤,我看的出,他们在为我的不值得暴怒。
可刑警不会明白,我这么做是因为我要他活着,这时候,只有我可以让他有机会活。如果我不承认,他必死;我承认了,即使他还是判了死刑,我尽力了。我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从看守所到入监,管教和队长们都对我格外关照。那时在她们眼里,我是个傻孩子。可他因为我的傻,获得了活着的机会。我知道,他往我身上推卸那些责任,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活下来的机会。我用我十年的青春,换他生命,我很坦然,十年换一生,值得。
15年的刑期,减了5年1个月。狱中十年,每一天都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