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和雪（五十七）

文刀嗜睡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在WP任职期间，工作约束着他必须保持清醒，离职之后，没有工作压力，每天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陪着林若莞看剧的时候都会睡着。有一次，中午等林若莞做饭的空隙，他在捣鼓坏掉的微波炉，休息一会头靠在椅背上就打起盹来，林若莞听不见餐厅里的动静，扔下锅铲就冲了出去，所幸不是晕倒。林若莞说，你这睡眠质量也太好了。文刀笑笑说，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只要头能靠在什么上就睡得着。林若莞说，羡慕你，我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总是失眠，现在有你陪着，看你睡那么香，才好一些。林若莞没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

文刀的记忆力退化愈发明显，十分依赖手机里的备忘录，从前的事情有一些印象深刻，最近发生的反而在脑海里是一团模糊的阴影，知道它存在，但却无法想起是什么，这种情况时有发生。他会打算出门买生活用品，下楼闲逛一圈回来之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去，也会时常忘记带钥匙，带手机，甚至会拿着手机找手机的情况，每次林若莞看到文刀像个小孩子一样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都会心一笑，从他一只手里拿过手机再塞回他另一只手里。林若莞问他怎么回事，他搪塞说，可能一闲下来身体和大脑不太适应，宕机不工作。林若莞没有怀疑。

文刀不去公司帮林若莞的时候，就窝在家里继续他的写作事业，他把这称之为忏悔。文刀把自己从武汉回来之后买的所有书搬到了林若莞的家里，白天看书，天黑下来灵感丰富的时候写作。林若莞很好奇他在写些什么，文刀不好意思说自己在以叶清为蓝本写一些故事，就告诉她是在赎罪，自己过去作恶多端，现在翻然悔悟，在写忏悔录。林若莞从背后抱住文刀说，那文大作家的故事可别忘了我呀，你道德污点这么大的人，能幡然醒悟，我这妙手神医可是功不可没的，你的功劳簿上得记我一笔。文刀说，铭记在心呢。林若莞摸摸他的头，就去忙自己的事。文刀坐在椅子上琢磨一会，继续在电脑上飞快地敲打起来。

他被一种强烈的危机感狠狠地攥在手心，他需要加快速度，林若莞一直在那里，可他时间不多了，黄昏将至。如果顺利完成自己的创作，那可能是自己弥留之际能够给林若莞最珍贵的东西了吧。

日子平平淡淡地往前走，但文刀知道，林若莞对自己是有更多期待的。尽管上一段婚姻并不令她满意，但离婚以后，她有时会显得情绪低落，心不在焉，不过会在文刀关心的时候迅速恢复正常。她想跟文刀结婚，但又不想给他压力。心里千回百转，嘴上说出来的却是“我才不要这么快就嫁给你，婚姻腻死了，我想多享受一会恋爱的时光。”文刀心疼她的善解人意，同时也觉得并不轻松，俩人聊天时，谈及他们的未来时，林若莞会有很多美好的想象，而文刀因为知道自己并不会有未来，总是会显得局促。

这一天，文刀背着林若莞挂在中介网上的房子终于卖了出去，收到钱之后，他立马给钟毓打过去了70万，50万还给叶清，剩下20万留给他们应急。文刀想了一整天要怎么跟向林若莞说这件事，还没等他想好，林若莞先找上了他。晚饭的时候，林若莞不动筷子，双手支着头看着文刀。文刀觉得奇怪，问她，怎么了？林若莞说，我记得，某人曾经说过不会骗我的，不知道这话还算不算数。文刀心中一紧，连忙说，算数的。林若莞拿出手机给他看，是一条短信，钟毓发来的感谢信。林若莞说，你哪来这么多钱？文刀眼看不能再隐瞒下去，只好坦白说，我还是把青山的房子卖了，叶清他们现在正需要钱，我就把欠的钱还给他了，又给他20万应急。林若莞皱着眉头说，上次不是说好房子不要卖，我来帮你还么？卖房子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文刀小声嘟囔说，我不想女人帮我还钱嘛，而且那是我自己的房子，想卖就卖。。。。。。话还没说完，林若莞冷冷地说，呵，你现在开始跟我分你我了？文刀赶紧闭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林若莞见状，接着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一拍两散，你接着过你以前的日子，没人管你。文刀理亏，大脑一片空白，任由自己嘴随便说，我把剩下的钱都上缴国库还不行么。林若莞又气又笑，说，我才看不上你那些钱呢。我生气的是你把我当外人。文刀说，对不起。我没顾及到你的感受。林若莞说，追我的时候一直盼着我离婚，我现在婚也离了。你怎么偃旗息鼓了？文刀说，我以为你想多过一阵恋爱生活呢。林若莞说，我是这么想，可你看看，现在哪有恋爱的感觉，你整天都扑在那些书上，恨不得跟它们过二人世界吧。文刀哈哈大笑起来，试图缓解一下气氛，可发现林若莞仍然绷着脸，一本正经的，他又乖乖坐好，慢慢低下头。

文刀忽然有了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这就是他一直等待着的合适的时机，他慢慢抬起头，看着林若莞的眼睛说，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从一开始就瞒着你。林若莞大跌眼镜，说，你这个让人看不透的家伙，你还有什么瞒着我？文刀说，你先深呼吸。林若莞照做，文刀又说，如果我告诉你，你能不能不生我的气？林若莞说，那要看什么事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文刀说，我两年前查出来生理真的有毛病，这件事一直拖着没有解决，我也没敢下决心和你结婚，如果结了婚那是对你不负责任。林若莞拍拍胸脯，说，吓死我了，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以为你要离我而去呢。什么毛病啊，严重么？不对啊，我都验过货的，你还能用啊。林若莞打趣地说。文刀此时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默然走进书房，从一本书的夹层里取出他藏起来的病历本，摊在林若莞面前。

林若莞仔细翻看，直到最后，突然爆发，哭了起来，大声骂到，文刀，你真他妈是个人渣。说完就冲进了卧室，反锁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