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

•第一人称视角

温馨提示：不要跟随任何陌生人走！安全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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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暑假时绘画机构组织举办了一场乡下写生活动，我有幸被老师邀请，在第二天，我带上行李，与同伴坐上了大巴。

“别睡了！懒虫，我们快到了！”睡梦中，被身旁的朋友摇醒，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经过两天的长途跋涉，总算是快要到了目的地，我揉了揉眼睛，带上眼镜。

深绿色的山峰，碧蓝的苍穹之下飞翔着一群群鸟儿，仔细听，有潺潺溪水从耳边轻轻流过，清脆的鸟鸣声与掠去的风声环绕在耳边，叫人陶醉。我感叹着，庆幸自己这次的选择没有错。又是漫长的一段车程，硕大的树林和竹林渐渐退去，一个隐藏在深林深处的村子渐渐显露出来。

我趴在窗户上远眺着，突然发现有个人正站在远处，我死死盯着他，看着他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清楚：一个年过古稀的大叔，正悠闲地抽着一根烟，穿着个破烂的拖鞋，白发里参杂着几根黑发。

“看什么看！不懂事的小孩！”大叔也察觉到我在不停地打量着他，把我从窗边怼了回去。我咳嗽了几声，将手紧紧捂在鼻头上，大叔身上有一股浓浓的烟味，加上村口弥漫着的烧焦味，两种味道融着在一起，令从小就厌恶刺激味道的我痛苦地咳起嗽来，还不争气地挤出几滴眼泪。“嘿你这老家伙！”坐在我旁边的同学不耐烦地探出头，怼了回去，“看你一眼怎么了？会……”我急忙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他不理解地看向我，我赶忙摇摇头，尴尬地笑道：“算了算了。对不起啊，我们下一次不这样了。”我含含糊糊地说着，偷偷低头看向大叔，他眼睛正眯着，头歪到另一边去，然后瞄了一眼我。留下烟味，穿着他破了个洞的灰拖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头不回地走了。

“真的是，乡下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旁边的同学撇撇嘴。

“没礼貌的人是你吧……”我皱眉说道。

怎么第一天就给这里的人带来不好的印象呢。我叹气到。

“咳咳！咳咳……”

“同学们，我们到了！拿好自己的东西，不要落在车上了哦！”

拎起包，我跟着老师同学们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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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天写生就开始了，我们拿起画板，对着前面的景物勾勒起来。常有过路人在这里停留上那么几分钟，对写生的我们赞美上几句。老师说，完成快的同学可以去这个村子里自己兜几圈去，但不要跑太远，记得带上手机。

我心中暗喜，拿起削好的铅笔，看似草率地定了几笔位子，就立刻开始勾勒起来。在画室里本来就是优等生的我，在这里依旧是发挥的淋漓尽致。不到两小时我就已经快画完了，老师看完后还是像以前那样敷衍性地夸奖了我，可能在她眼里我这种已经是常态了，我不满意地撇撇嘴。不过，她还是批准我去村子玩一圈去，并提醒我注意安全，而且六点前要回来。我点点头，拿上包向村子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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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左窜窜右钻钻，没了大人的管束，我放开了玩，抓西瓜虫、学树冠上的麻雀叫、将溪水泼下向天空，甚至还躺在地上，让露水肆意地侵入我的衬衫中。山里的空气就是好啊，这样的景致是上次什么时候看到了呢……

我拿着手机一顿拍照，穿过一棵棵大树，越过一条条溪流，跨过一丛丛植被。就在我蹲下，想要拍一只停在油菜花上的蝴蝶时……“嚓！”蝴蝶跑了，树枝断了，拍到的照片是一团模糊的红色。我皱皱眉头，抬头看这个不速之客——又是那位大叔。

“小孩？赶嘛呢？”他也震惊地看着我，用他那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询问着我。我呆在原地，眼里飘过一道他呼出的白烟。“没干什么，拍照罢了。咳咳！咳！”我还是忍不住咳出声，尴尬对他笑笑，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但还好，他没有表现出昨天愤怒的表情。他眼神瞟向旁边，缓缓搁下嘴上的烟条，扔到脚下，用拖鞋揉灭了火星。“给我看看？你们现在的小孩怎么都有这么个铁东西？”“这个是手机。”“我资道。”他拿过手机，重重地点下去，再用力地划过去，好像不方便使用这么一个东西。

“其实你轻一点碰也可以点击的……”我担心地看着他布满皱纹粗糙的手，祈祷着手机不要就这么“牺牲”了。“你画的？”“嗯。”“这……不行啊，人歪了，表情也扭着了。”“哦哦……”我抿了抿嘴。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大叔，懂什么绘画！啧！许久，他终于把手机还给我，微微点头说：“倒是拍得挺好的，挺好的。”

我由衷地笑起来。

“小孩，你什么时候回去？”他看看天色，低头问我。我看看时间：5点左右了，“我半小时后就得回去了。”我回答着，琢磨着该怎么回去。“我等会儿带你回你那地方吧。”大叔看出了我的焦虑，慈爱地摸摸我的头。我喜出望外，向他道谢。

“你还要去哪吗？”大叔一边走一边回头问我。“不知道，我只是随便转转而已。”我拨开一片野草，跟随着他往前去。

走出了森林，他往前去，一直走到一个木头稻草房子前。

我四处望望，问他：“这就是你的家吗？看起来……好破旧。”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推开门，向里面走去。

我识相地停下了跟随的脚步，好奇地向里面张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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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大叔进去后见我不跟着来，又探出头问我。

“小孩？不来么？”

“我可以来吗？！”我呆了呆。大叔微微点点头，我急忙跑过去，左脚绊右脚地跳过门槛，对屋子里的一切打量起来。

墙壁上贴着几张红色宣传海报，纸张已经变得旧黄、发霉，边角翘起。木桌缺了一块，桌上乱糟糟地摆放着几本泛黄的书籍，有股淡淡的烟味，令我惊讶的是，屋子里没有很浓的烟味，这倒是让我喜悦不少。书本里面的书页也缺胳膊少腿的。他在桌子上翻了一下，拿出老花镜带上，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孩，你自己随便看看都可以，别弄坏就行。”他说着，拉过一张竹板凳，颤颤巍巍地一屁股坐下，竹凳随之发出嘎吱一声清响。

我边漫步看着老房子里的旧东西，目光扫过破败的书架，停在了一踏发黄的稿纸上。“大叔？这能拿来看看吗？”大叔抬起头，眯起眼睛，向下拉了拉眼镜。在看清我指的东西后，他慢慢地点头，随即又看起手上的纸张来。

我轻轻地把那一大叠装订成册的稿纸搁在桌子上。那厚厚薄薄的竟有十几来本，把架子上所有的稿本抱到桌上，这大大小小的还挺有分量的！我抽出了一本翻看来，里面是用铅笔绘制的图，什么都有！有画建筑的，画人的，画动物的……我轻轻翻看着，没想到这大叔年轻时还是个画手呢！我挠挠头，抱歉地瞄向旁边的大叔，他也许还真懂一些绘画哩。除了绘画，还有写作的本子，可能是日记，但因为时间的原因，上面许多字早已模糊不清了。

“小孩，好看么？”我一惊，猛地回头看向后面。大叔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我的身后，见我看得入神，咧着嘴笑着。我属实被他吓了一跳，但做镇定后也回他了一个微笑，“好看！没想到您也会画画呢！真没想到！”我用手指向我正在翻看的这一页，“大叔，您，去过天安门吗！”他仔细一看，微微点头，“是啊，我去过，小孩……”我看见，他眼里闪过一道光，那光很亮，很亮，他的脸颊正对着门口，金色的晚霞倒印在他的眼眸中，照得更亮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将我手上的书翻了一页，用手指轻轻点在图画上——图画中一男一女，咧着嘴，在天安门前笑得灿烂。他悬空在图画上，轻轻地想要抚摸，但又怕糊了画作，只好放下手来。我注意到这幅画的纸张似乎比其他的稿纸都要干净的多，像是误钉在稿纸上的。“这是我像你这么大时给他们画的。之前一直装在相框里……”他沉默了。“真厉害啊，画的太好了！”我不禁说出话来。画的太好了，人物的表情栩栩如生，简短几笔就勾勒出男女的笑容，怪不得……他说我表情歪着了。

我端详着画，才突然发觉一直站在我旁边的大叔久久不做声，心里怀着疑惑抬头看向大叔。

他正一手拿着老花镜，一手抹着眼泪。

“……没事，没事小孩……”

他尴尬地笑笑，用泛红的眼眶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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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滴滴！滴滴！”手机闹铃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回。急忙冲到布袋前，单膝跪地在地上翻找起手机，终于在一阵摸索后按掉了闹铃。我点亮手机——五点三刻了，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对不住了！大叔，我得赶回去了！不然老师会担心的！”我抱歉地向大叔解释道。大叔点点头，问道：“小孩，那带你去村口么？”“村口进去点的旅馆。”“哦……那个地方啊。”“对不起啊，麻烦了。”我将拿出来放在桌上的画纸一股脑塞进袋子里，将它拎在肩上。

“走吧！”

大叔看了看桌上的烟盒，咬咬唇。

“走吧。”

大叔带着我在树林里兜兜转转，一路抄小道来到了旅馆，我打开手机，六点零六了。“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啊。”林老师正在旅馆前等我，见我终于来了，便迎上来，“看看！六点多了！没点时间观念？”她摇着手上的手机，向我询问道。她忽然注意到我身后的大叔。一把把我拉住。

“这谁啊？”她在我耳边说。

“朋友。”我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来回踱步的大叔。

“朋友？小同学，这里不是幼稚园，不是单纯的同龄小朋友！不要和不伦不类的陌生人打交道！”她有些惊讶，同时也很气愤，这使她的音量升高不少。大叔看向了我们两个。

“……我回房间去了，再见林老师。”我挣脱了她死死抓住我的手，逃跑一般冲向二楼，留下一串串脚步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心中惭愧不已，她怎能说他是不伦不类之人！我冲进房间，“啪！”一声趴在床上，将头埋进被子里。“嘿傻子，画那么快去哪转了？”“滚犊子。”我心烦意乱，将枕头捂住脑袋。“嘿……还挺叛逆。”随着同学脚步声的响起，他的声音也越来越远……我瘫在床上，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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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今天老规矩！画的快的奖励自由活动！”林老师在桥上大声说道。我没抬头看她，手中的铅笔在白纸上打转。拿起橡皮擦。

擦不掉。

我叹了口气，林老师正从我身边走过。我向右挪了挪。“你。”林老师走到我身边，一手握住画板，俯身向我，“把行程定位发给我，不许走太远。”“嗯。”她离开了我身边，开始指导其他同学去。

上窄下宽、左右稍来点、大框……我慢慢画着，铅笔画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黑印，偶尔几只麻雀飞过头顶，落在树枝上唧唧喳喳吵着，我饶有趣味地看着麻雀们在树枝上蹦跃着，在纸上的树木间画了几只麻雀。真快乐，我想着，抓紧着时间画完了剩下的景物。“老师，我好了。”“不你没好，你房子歪了，后面的鸟笼大了。”我皱起眉，抬头看看景物，哪里错了？又看了一眼手表——四点五十六。什么呀，这分明就是找借口不让我自由活动啊！我忍着气，将房子重新画了一遍，复杂的鸟笼改小了一圈。

五点五十。老师硬生生拖了我一个小时左右。我强笑着，结束了今天的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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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写生活动的第四天。昨天老师也是用同样的方式拖着我，就是不让我自己活动。我画的也很潦草，敷衍着敷衍我的老师。

不过今天是强规定的自由活动的一天。我能看到林老师表情中对我的不满，我礼貌回她一个灿烂的微笑，随即向小树林奔去。“大叔！大叔！”我还在他屋前的树林里就焦急地叫出声来。见无人回应，满怀希望的心情被浇灭许多。“小孩？！来后面！”大叔喊叫的声音小声地传来。我振奋起来，跨过房门，冲过后门——大叔在屋后的河道前，“小孩！”他也露出笑容，向我张开手。我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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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哝，看介个。这里是分界线，画的时候不要太重。”“嗯嗯。”我双手握在大叔给我的烤红薯上，嘴里塞满了喷香的红薯。大叔正拿着一根烧过的木条上的碳给我在地上讲绘画技巧，时不时翻一下火堆里的烤红薯。我思考着，偷偷拿起一张白纸，在上面画起来。

许久，我叫住了大叔，将手上的画递给他看。大叔接过画，“好你个小崽子！学挺快嘛！”他拍拍我的头，赞赏地看着我。我哈哈笑起来，调皮地向他眨眨眼。他也笑着，习惯性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条烟，正要点着，他突然发觉到什么，看看我，看看烟，左右看看笑了笑，将烟放回口袋里。

“小孩？”“嗯。”“你是不是要走了。”“对啊！今天是倒数的第二天了啊……后天就要回去了。”

我一惊，自己竟要回去了。一下子慌了神。“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大叔沉默不语，只是默默翻着那已熄灭的火堆，看着它蹦出一两点火星。

“五点半了。你该回去了。”大叔看着我亮起的手机屏幕——壁纸被我换成了大叔墙上那些红色海报的照片。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吧小孩，不然你又要被老师骂了。”“我才不管她怎么骂勒！”我一想到林老师上次不妥当的发言，心中就来气。但看到大叔准备带我回去，还是乖乖地拎起包跟在了他身后。归巢的鸟儿飞过暗红的天空，大山已然没有了热闹的气氛，溪水缓缓淌过石床，惊动了鱼儿，在水中泛起涟漪。蝈蝈的声音在草丛中响起，给落日山谷之中带来一点幽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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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离开前一天，没有再见到大叔。我也急着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但心中难免的失落感，一天就这么看着太阳升起，再看着太阳慢慢消失在茫茫群山深处。

要离开了。我收好行李，搬上我的位子，人还未到齐，车暂时还未发动。我下了车，想了想，还是决心向村里走去。我拍了许多照片，给村里的人们也纷纷合了影，并将打印出来的照片送给了他们。我翻看着手机相册，上百张照片，竟没有一张是大叔的！我深感遗憾与悔恨。他要是还能出现一次该多好啊！我默默等待着，等待无果后准备回到大巴上。忽然……！

“小孩！小孩！”一转头，大叔出现在面前。“大叔！？”我一激动，口水竟把自己给呛住了，几滴兴奋的泪花落了下来。但他却着急起来：“咳嗽了！咋么了？是我身上的烟味很重吗。”“没有。没有。”我只觉得心中充满温暖，忽然记起刚才自己在想什么。

“大叔……可以，给你照一张照片吗？”“给我拍？”他很惊讶，然后狠狠点了点头。

我后退几步，迟疑了一下，点开了录像。

“好了吗小孩？”“等一下哦！”“小孩。小孩？小孩！”“好啦好啦！三二一！”

我按下了录像中的拍照功能，拿起手机向他跑去。“看！”我将摄像头调到前视镜。手机里出现了我灿烂的笑容和他和蔼的表情。

录像结束。

“小孩，这个是给你的。”大叔将一袋东西塞进我怀里。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我，问：“可以把你刚才那张我们一起的照片给我吗？以后我再想抽烟，就拿出你的照片，我知道，小孩你不喜欢烟味……”我愣在原地，忽然记起自己自从那次起便没有再嗅到那难闻的气味。我强笑了笑，觉得鼻头有些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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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上了大巴，我趴在车窗上看他，他正一手攥着照片，一手拎着我送他的东西——那是大包小包的零食，但他说自己不喜欢吃甜食，要我带走，我不肯退步，死活要他拿着……他看看我，又看看照片。

大巴发动了，开始缓缓前进。他放下东西，一步步跟随着大巴，在大路前，他停下了，慢慢向我招手。他越来越小，变得越来越模糊。

大叔，你说，我们还能见面吗？等到再见面时你还会站在村口，以笑脸迎接我吗？会从口袋里掏出红薯吗？会再次拿起笔教我画画吗？山峰一座座从我面前移过，我瞪大双眼看向窗外——是花儿开放的时节了。

那满山红花再告诉我：会的，一定会的。

——完结于2023年六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