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玉 第三十一章 再新上学
孤玉 第三十一章 再新上学
宴请后的当天晚上，我从卧房的红色陪嫁箱里拿出了那两沓借来的钱，一并掏出荷包里有些揉皱的钱，全部摊在床上，坐在床沿边借助煤油灯微弱的光芒一张一张地看，一张一张地叠，有两张皱得颇像老人脸的百元票子被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慢慢抚平，分开夹在硬实一点的钞票中间，那些折了角、破损了的把它铺开，水洗过、旧了点的都夹在新一点的钞票里面。
叠放整齐后又用右手食指在舌头上沾点唾液一张一张撵起来，食指头撵干了又沾一点，三千多块钱点了两遍，指头沾唾液都沾了三、四下，确认准确无误后，用橡皮筋篐好一并装进了上次二秀借钱时的那个包包里。
包包能装下一件薄棉祆，呈黑紫色，因年深日久上面附了些尘灰沾了些油烟，表皮用指头一抠就能掉落还隐约有几个小洞，我拿回家后用抹布擦拭过一把，较之前鲜亮了许多。钱装好后我便头枕着包包睡下了。
翌日清晨，我一万个不放心地把包交给兵国，像把命交出了那般惶恐，我抓紧袋口把包递到他手里道:“把包招呼好啊，路上精明点，车上扒手多。”
“晓得的，这么多钱搞丢了是开玩笑的？”兵国神色凝重地用右手接过包转身就走，再新畏怯地跟在身后。
我站在廊檐上望着他们一大一小俩个背影摇晃着走过菜园上了羊肠小道，又摇晃着上了砖渣路，走过那座小桥时背影与小树无异，分不清哪是树哪是人，一颗心咚咚咚乱跳起来，腿打着颤手心沁着汗，不停地在心里劝慰自己镇定下来，频频用手背擦拭额头。
兵国做事向来粗心大意，再新随了父亲老实憨厚，这两个人带着一大笔钱出门我是要有多不放心就有多不放心，一颗心是七上八下的。
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第二天他们安然无恙地归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可是兵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让我疑虑重重。
他迫不及待地开口道:“哎呀好险呐，事先想好了坐最后一排靠窗户的，哪晓得左右两边都有人，左边是个三四十岁的男的靠窗坐着的，中间刚好两个空位置我们就坐下了。”
我好奇地问:“哪么呢？”
“你说哪么搞？走到离沙城还有两三里路的时候我发现那个挨我坐的男的拿的包跟我的一模一样，当时心里一惊，汗都出来了。我陡然坐直朝他看，他也朝我看。我赶忙把个包死抱在怀里。”
“还说得，那么巧，包包一模一样？”
“嗯，就是巧，真的一模一样，我怕有么闪失，快点喊再新下了车，走了两三里路才到。”
“呀，还真是个虚险，要是被他换了包，那可是哭天天不灵，喊地地不应啊，三四千块呢。还好还好，走两步没事，下车是对的。”我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他也象完成了一项光荣的使命，脸上泛着骄傲的神色。
不日后我们收拾行装携同再新去了沙城。
一九九一年八月三十一日早晨，我和续新及其男友带着两床被子，把再新送到了隔着二十来里地的学校。
学校在郊外，距城里约四里地，沿着一条蜿蜒的柏油路就到了，路两旁的树参差不齐，有枝繁叶茂的桑树，有细长的杉树，还有些被砍掉了树干的树兜长出一圈细小的枝条来，还有一窝窝不成气候的构树。路左边有工厂、渔塘，右边是一大片菜园，此处蹲着几个人在拔草，那处有几个人在浇水施肥，彼此搭讪着。
学校大门是两扇大铁门，进校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崭新的五层办公楼，右边是正在修建的五层学生宿舍楼，它的正前方是一座旧三层楼的男生宿舍。
教学楼正后方是一排约摸有八个单间的红砖青瓦房，后面是篮球场，紧接着是食堂，食堂的正右侧是教学楼，楼前站着一排杉树，还有一个偌大的环形操场。食堂的正左侧也是一排红砖青瓦房，它的正前方还有三排一样的平房，都是学生宿舍。再新的宿舍在靠近食堂顶头的第一间，宿舍长约六米宽约四米五，两旁各放三张上下铺床，再新的铺位在进门左手第一张上铺。
我们在宿舍里帮她把被子铺好，盆子、桶子、衣架、铁碗、铁勺、洗衣粉、肥皂等等一应俱全的东西都买好，再新便与我们分手去了教室，我们三人一同径直向大门走去。
我双腿绵软无力一步一步挪着，与往日走路风风火火的我判若两人。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越走越想哭，感觉再新离我越来越遥远。十分担心她不适应学校的生活，不晓得她跟同学玩不玩得好，会不会有人欺负她，打不打得好饭吃，洗不洗得好被子，想起她一个人孤伶伶地走向教室，我便五脏六腑一阵乱绞缠。
我一步一回头地看向她走进的那扇教室门，泪水一不小心跨出了眼眶外，鼻涕也不甘落后，我又擦眼泪又擦鼻涕，却越擦越多。
当走出校门口的大铁栅栏门时，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右手猛抓住胸口蹲了下去又顺势跌坐在了地上，最后索性往地上一躺打起了滚，滚过来滚过去放开声音肆无忌惮地嚎哭起来。
续新和她男朋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站在旁边满脸绯红手足无措。校门口来往的人络绎不绝，有人不明所以驻足投来疑惑的目光，有人略懂一二眼含鄙夷，也有人看得眼圈发红摇头唏嘘。
他们俩拼命拉我，我不肯起来继续哭。
续新男友边拉边安慰我道:“您起来，这是个走路口的，人家不晓得有么天大的事。再新来上学是个好事，您哭么事呢？要是不来上学，您心里肯定不好过。来，起来，起来。”
“我的伢没出过门呢，我怕她搞不好呢，我想起她一个人就心里疼呢。”我在哭着他们却相视着抿嘴笑了。
哭了一会心里似乎舒畅了许多，慢慢感觉没先前那么难过了，渐渐由大哭转为小声抽泣，直至无声，才在他们的搀扶下蔫头耷脑地走向来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