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咸菜
俗话说家财万贯,不如咸菜下饭!那是我童年的味道,每一口都夹杂着独特的咸香与微辣,如同一首老歌,引人陶醉,让我们共同念旧,追寻那些渐行渐远的记忆。
小时候家家都要腌上一缸咸菜的。只不过菜不是我们常见的三月黄、苏州青等品种,而是一种菜梗很长,叶片较小的高杆白菜。我们本地是没有的,都是外乡人贩过来卖的。
每年种完麦后,我们庄前的码头上隔几天就有卖菜的船停在那里。船头搁着一付担子,菜一捆捆在船舱里堆着,上面盖着草苫子,船后有一个简易的土灶。男人已经上岸去吆喝了。女人捧着一个大碗,里面的粥很厚,就着萝卜干子在那吃。头发很乱,看样子几天没梳头了。
不一会儿,男人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我们庄上的人,看来是买主了。那人掀开草苫看了菜的品相,一番讨价还价后成交。不一会男人便挑着菜跟在那人后面走了。
我家人口多,每年都要买上两担腌菜。削去菜根,择去坯叶,便放在太阳底下晒。冬天的阳光不如夏天那么强烈,需要翻上几番。等菜梗晒得软焉焉的,就可以下桶了。
那时大盐一角三,小盐一角四。为了省那一分钱,我家腌菜都是用的粗砂盐。奶奶一层菜撒上一层盐,满满一大长桶,还带了尖,堆得像小山似的。别看堆得那么高,第二天就矮了不少,菜里的水分都被盐逼出来了。接下来就得“盘”了。
“盘”咸菜是个气力活。一桶菜百十来斤,菜头的地方需要反复搓揉,一番下来我奶奶的额头就直冒热气了。偏偏有个小麻脚看到她的狼狈样,嘴里直嚷:
老奶奶,盘咸菜,盘不动,往河里一拱。
奶奶正气打不到一处来,见状顺手操起一根芦柴装势要追出去,他见势不好,一溜烟跑掉了。
几天盘下来,菜头处已经看不到生斑,便可以上缸了。已经在院子里日晒夜露了大半年的咸菜缸,终于派上用场了。奶奶把咸菜扎成一小把一小把的整齐地放入已经清洗过的咸菜缸,然后搬来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最后倒上盐卤浸没。这样水咸菜的腌制就完成了。
大约半个月后,水咸菜就能开吃了。色泽金黄,鲜嫩多汁,每一口都让人感受到独特的醇香。生吃,来上一勺熟香油,最好蘸点辣椒酱,恨不得吃上三大碗。放在饭锅里炖,出锅撒点蒜末,酸饭挑脂油,吃咯阻到头!
咸菜烧豆腐,咸菜蛋汤,咸菜烧肉,小时候每年冬天吃得比较多。但我尤其喜爱吃咸菜烧杂鱼。鳑鲏、罗伙儿等小鱼小虾就着咸菜烧上几大碗,头天没吃完,第二天鱼汤会成了鱼冻,无论是早餐午餐,还是晚餐,吃着可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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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春,随着气温回升,没吃完的水咸菜开始发酸,有的还有异味。这时家家户户都把咸菜捞出,一棵棵叉在外边的竹竿,晾衣绳上晒。一排排的,是童年记忆里难以忘却的风景线。等晒得差不多了,就用刀切碎,继续放在匾里晒,直至晒干,就成了老咸菜。放在瓮型的坛子里。一层一层地捣实,最后用薄膜封口,能存放好多年。
除了水咸菜、老咸菜,还有一种泡灰咸菜。就是把嫩青菜切细了现腌,多盘几回,挤出汁液,或浇上麻油生吃,或烧肉烧鸭子可香了。
不要小看这老咸菜,在城里可受欢迎呢。我家上海的亲戚常常带上一大包回去。正如叫小猫小狗的孩子上学时被老师改成晓茅晓戈一样,老咸菜到了城里有了一个很雅的名字:梅干菜。有次在扬州客户请我吃饭,特地点了店里有名的招牌菜:梅菜扣肉。等到端上来,我不禁哑然失笑:这不是我小时候常吃的肉烧老咸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