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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故乡们”(一)

2022-04-05  本文已影响0人  须张声势

近几天,不知道是不是机缘巧合,总会有意无意地与人谈论起故乡来。每当别人兴致勃勃地说起生养他的那片土地,总会把那片伴随自己成长的乐园当成归宿,言语间透露出那么浓郁的依恋,还有那遥远却又清晰的回忆。然而,故乡于我就如同一个空洞而虚无的梦,似有若无、不可捉摸。

很小的时候,大概是一岁多吧,父母由于工作的原因就把我送到姥姥家,后来弟弟也来跟我作伴。在这里,土墙的后面会有清凉的阴影,粗大树枝上的鸟巢里会有新奇的收获,漫漫的沙地上有着细腻的触觉,就连黑乎乎的破败的小屋里都有着温馨的期待和欢乐。在那个破旧的小院子里,我们摇摇晃晃地迈开小脚丫,在姥姥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中我和弟弟慢慢地长大。在我的记忆里,隐隐约约地还有不少模模糊糊的片断,时不时蹦出来,让我去回味,让我在心底和梦中找寻那一丝寄托。

如果说,故乡总与童年的记忆紧紧地牵连在一起,那我的幼年时光就深深地刻上了姥姥家的印记。那些美好的记忆,包括玩耍的快乐感受、亲密的伙伴之间的秘密,还有乡间一些小吃甚至是田地里一些不上台面的吃食的味道,以及每逢假期迫切地期待父母来接的心情,都在那个小院子以及周围缓缓地流淌,慢慢地发酵,而且会永久地在我的心底汹涌泛滥、游走徘徊。

六岁的时候,该上学了。于是,我从熟悉的小院,从姥姥的身边出发,回到了陌生的父母居住的村子。我,作为这个家和父母的“新客”,忸怩、不安、谨慎,甚至害怕和畏惧。幼小的我很容易就发现,周围的大人们总是高高在上,他们会嘲笑我在他们看来“劣等”的口音,会鄙夷我在他们感觉“浅薄”的见识,会专找我开一些他们认为十分有趣的玩笑。然而,这些,让我从内心深处难以适应,不能接受,进而深深厌恶,冷冷远离。他们所谓的优越性,他们淡漠的神情,他们有意无意的打趣和问询,让我对这个陌生而又的所谓“家乡”感到更多隐隐的不安与悠长的惊恐,这种深入灵魂的感触甚至延伸到了我现今的梦里。

好在这个不算很大的小村庄里还有一些能玩到一起的小伙伴们,有着一些小孩子们百玩不厌的乐园,在这里我疯疯癫癫、不知不觉地度过了整整五个春秋。这五年里,父亲依旧在家里远在百里外的矿上两地之间奔忙,母亲一力担起家务以及我和弟弟的吃喝拉撒,还有照顾爷爷的重任,所以印象中母亲对我们的看管并不甚严格,只是有些时候会因着一些怨气撒在我们的身上,让懵懵懂懂的我和弟弟在不解之外,不免有些畏惧。除此之外,在这个作为出生之地的“第二故乡”里,就是一些玩乐和关乎吃的记忆了。

春天,我们会把杨柳条剥皮抽骨做成小笛,到处吹得悠扬响亮,替春姑娘宣扬她的降临,也会做好各式捕鸟的夹子,到草丛深处,去河畔水边,抓来各样羽毛色彩好看的和叫声婉转动人的鸟儿,或养或烤,一边满足幼小空虚的心灵,一边填饱干枯缺少油水的肚子;夏天,我们捕蜻蜓、捉天牛、掏鸟窝、抓蝴蝶,顶着滚烫炽热的天气,在树阴和太阳之间疯跑,有时候也拔些玉米的青杆咂出甘美的汁水,一边吐着渣子,一边回味丝丝甜蜜。

秋天到了,我们的欢乐和满足也达到顶峰,满眼各种各样的吃食、满心感触不同的欢喜在身边飞扬荡漾。地里摸来两颗熟好的西瓜,摘几根青翠的黄瓜,酸甜的西红柿、甜生生的香瓜、脆灵灵的胡萝卜,刨一堆土豆、拔一捆毛豆、掰几根玉米,河里钓上条不知名的鱼、草丛里寻几颗母鸡丢的蛋、野外去抓只傻傻的半鸡。小伙伴们各自忙碌,拔毛、剥皮、去叶,挖灶、生火、起架,把活物略微地处理一下,刮鳞、掏内脏,稍稍涂抹点调料。半鸡和鸡蛋用大片叶子包了裹好泥埋在坑里,薄薄的一层土上面是生起的火堆,土豆直接扔进去烤,用树枝支起的架子上穿着钓来的鱼,火上还吊一个旧锅煮着毛豆,手里的是用小棍穿的玉米棒子,轻轻转动、来回翻烤。

霎时间,伴随伙伴们跑来跑去的身影,一阵阵隐隐约约的香气缓缓腾起,吊锅里咕噜咕噜的水气带着豆子新鲜的期望扑面而来,火堆里间或发出哔剥哔剥的迸裂声,手里的玉米棒子也在美美的等待之后,从黑黄交错之间透出了甘甜,四周的清风轻轻拂过田地,苗叶之间窸窸窣窣地低吟,似乎把野外油油的生机都唤醒,来共同分享这闲适中的芬芳。漫长的等待之后,小伙伴们赶忙聚在灭了的火堆前,把各自手里啃得起伏跌宕的玉米棒扔在一边,拿起用树枝制成的筷子,先从烤好的鱼身上取来一块,急急地扔进嘴里,马上又哈着气,快速卷动舌头,鱼肉在舌头上跳来跳去,连脸都扭曲了,大家互相看看都哈哈大笑起来。

伙伴们七手八脚地把火堆移开,慢慢地从火坑里刨出一些黑乎乎的家伙,那是烤熟的土豆,还有大大小小的泥团,是被我们戏称为“叫化半鸡”和“叫化鸡蛋”的东西。砸开泥团,晾一晾,烤土豆一边剥皮一边啃上一口,焦脆绵软一齐进嘴,别有一番滋味。半鸡呢,被摁在地上,每人上来或抓或揪,都来上一块,鸡蛋也磕开,你夹一口,我咬一下,空气里混合着不同的气味,也绽放了共同的浓浓的欢乐。田野边上,小草轻轻摆动,远处星星点点的无名小花淡淡地舒展,飞舞着的蜻蜓和蝴蝶像在时光里划出永恒的印痕。

冬天派遣西风清扫了大地,摇落了绿叶,疏离了原野,空空荡荡的户外冷冷清清。而大河上满满的是我们的身影,抽冰猴、划冰车、打出溜滑,喊着叫着,一直热闹到天黑下来。这时,远远近近又升起了一堆堆火光,风光无限的伙伴开始哆嗦着烤着打湿了的衣裤和鞋袜。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又在大人们高高低低的吼骂声中离去,直至火光一朵一朵地灭去。

要说在天寒地冻的时节,还是下雪才有意思。当鹅毛般的雪片开始沸沸扬扬地洒落,小孩子们已经开始在玻璃的雾气上胡乱涂画了。没等雪停,只要有些积雪就按捺不住,不约而同地窜了出去。这边,是三五个伙伴支起了筛子,下面撒一小把秕谷,筛子上拴了绳子远远地扯出去,躲在一边等待叽叽喳喳的麻雀们尽入彀中。那边,是几个小伙伴在雪地里疯跑,任由雪花飘进脖领,轻拂冻得红扑扑的小脸,时不时地攥几个雪球向身后和对面投掷,追逐和奔逃的都把笑声喊声传出很远。也有一些在滚雪球,堆雪人,把热情挥洒在这个冰冷季节,却让冰雪之下家乡显得不那么冷清。

就这样,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我度过了最单纯的岁月,至今想起那段时光,仍然会感到无与伦比的香甜。而就在我熟悉了家乡,把欢乐融入到这片土地的时候,却没想到我就要离开它,直到把这些美好的回忆打包埋入心底,渐渐地模糊了它的身影,隔膜了与它的联系……

20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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