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乐的回忆（壹零壹）

李景平撒在地里的油菜籽全长了出来，一片接着一片，开出小巧的黄花，密密麻麻的，将油茶村装饰得跟春天一样。原来，他们那天夜里在坳上闻到的花香正是油菜花的香味。

知道是油菜花，后来就没人再关心了，也少有人爱惜它们，欣赏它们。油茶村的人们还有大事要忙，顾不上它们。

肖治国跟李景平说：“村里长得最好的油菜要数我窗外的那一片，长得又高，花开得又盛，看着叫人那个心旷神怡！”

肖治国住在村部的一个小屋子里，窗外正好有一片撒了油茶的地。这间小屋子原是以前供熬夜炼钢的人小憩用的，后来不炼钢了，一直空着。肖治国驻村后，李景平安排他住在了这里。

肖治国爱读书，每天夜里，他再累都要在煤油灯读上几个时辰，白天闲暇时，也是书不离手。爱读书的人往往藏书，他从县里背了好些书来，一摞一摞的把一面墙都给堆满了。

小乐与肖治国因书结缘。那天，小乐跟着老张去放牛，恰巧路过村部的那间小屋子，远远地听见一阵读书声。于是，他撇下老张，一个人躲在肖治国的窗下听。肖治国没有发现他，继续读着。小乐并不十分听得懂肖治国读的是什么，只是觉得听着有趣，就像过年去听大戏一样，不知道唱的是哪一出，可是戏音一进耳朵，那个韵味就止不住地让人叫好。

后来，小乐常去听，他不敢进屋子，只躲在窗台下。有一次，肖治国读的是《水浒传》，小乐趴在窗台上，听得入迷，全然忘记了自己在偷听。肖治国不经意间瞥见了窗台的小乐。小乐正听着津津有味，读书停了，他站起身来时，肖治国在窗台前微笑着看他。

小乐顿时心慌，撒腿要跑。肖治国立马叫住了他。

“你是谁家的孩子？”

小乐不答话，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手背在身后，低着头。

“你是叫李小乐吗？”

小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肖治国虽然来到油茶村有一段时间了，但他不爱与人打交道，除了工作上的事，他基本不与村里人说话。油茶村的大多在会上认识的他，可他呢，只认个脸熟，叫不出几个人的名字，至于为什么能说出小乐的名字，大概是从李景平口子听得的。

“你冷吗？”

小乐摇摇头。

“你进屋子里来吧？还刮着风，别站在外面了！”

小乐没等肖治国说完话，一溜烟就没影了。

肖治国瞧着小乐逃跑的背影，笑着说：“这小子，老鼠的胆子。”

肖治国听李景平常说：“多大的池塘生多大的鱼，咱们这个塘口出不了人，将来就看小乐的了。”

肖治国知道李景平对李小乐的期望很大，比对自己儿子的期望还大。

自从小乐偷听读书的事情败露后，他好几天不敢从村部经过，有时候忍不住了，也是往肖治国的屋子张望张望，倾着耳朵听一听有没有读书声。

几天后，肖治国来了秋奶奶家，但这天小乐却带着小路去了油菜地画画。小路看着小乐画的画好看极了，于是就要跟着小乐学。然而，小路不是真心想学，他只是想跟在小乐的身后，和他作个伴而已。

老张也不管他，由着他去。老张现在也忙，他跟着李景平在岭上开荒地，路不好走，他不让小路跟着去，把小路托付给秋奶奶看管。

肖治国第一次去秋奶奶家里，给她带了一袋纸包糖。秋奶奶很高兴地收下了，因为她爱吃这种软糖。纸包糖是肖治国的女儿托人送来给他的，他女儿知道他有低血糖。

他的女儿嫁在牛行，离着油茶村倒不是很远，所以，得了空她便翻坳过来看望他。不过，他的女婿倒从未随行而来，似乎是与这位老丈人闹过矛盾。肖治国的妻子早早过世了，他一直没有再娶。蒋济民曾问他：“肖老，那时年轻怎么不再找一个伴？”

肖治国说：“这世上再也没有像我妻子那样的女人了。”

肖治国的日子过得是清苦的，对于吃穿，从不讲究，但他的工资一年到尾一个子不剩，除了补贴女儿一家的，剩下的也不知去了哪儿了？

蒋济民问他：“肖老，你的小金库藏在哪里的？”

肖治国笑笑说：“这是我的秘密。”

夜晚，秋奶奶拉着小路去了肖治国的小屋子里。

小乐躲在秋奶奶的身后，不敢见肖志国。

肖治国抓了一把花生给他，他也不接，直到肖治国问他：“你想看哪本书？我拿给你。”

小乐指了指他桌上的那本。

肖治国哈哈一笑，随手就递给了他。

小乐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火炉边看书，书上许多字，他还不认识，不过，令他惊喜的是书上有许多人物画。他也不看字了，光去找画看。翻着翻着，他看着了一副吴用的画像，忽然想起前不久死去的王之平。

秋奶奶与肖治国谈了些旧事，感叹起那时的日子过得不容易，两人也伤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