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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器|军魂

2022-07-15  本文已影响0人  撥開雲雾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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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参与【重器】主题联合征文

一、

北风萧萧,已是深冬时节,天上随风飘散着鹅毛雪,白雪将大地染成美丽的洁白,世界笼罩在这层银装素裹的粉饰下,更增添了一份幻想和朦胧。

“报告,张连长。从阿拉山口那边过来的印军又在肆意挑衅阿尔泰村的村民了,还打伤我们连的两个士兵,看现场的情况有些不妙。”一名士兵骑着马朝张建国的面前跑来,光滑反光的道路使得马蹄钉有些打滑。

张建国对士兵的这句话莫名感到有些熟悉,他没想到,时隔九个月后的时间,印军竟然又再次进犯阿尔泰村。

他习惯性地朝士兵看了一眼,隐约看到士兵枯瘦的脸颊被北风冻成了紫红色,眼神里早已没有了在联欢晚会时围坐在篝火旁的光芒,梆硬的战地靴乃至布满褶皱的军装裤上都沾满残留的雪渍。

这时张建国正负责军区附近民居的巡逻任务,听到眼前这位士兵突如其来的加急报告,加上数十年难遇的严寒天气,都让他的心里难免会有些许的发颤。

“走,赶快回去看看。”张建国的嗓门被轻松过膝的积雪压低了,厚实的棉衣在风雪的洗礼下略显单薄,可是这并不能阻挡两个人骑上马返程的脚步。张建国吩咐他随行的两名士兵代替他继续巡逻后,便骑着马跟送报告的士兵一同向阿拉山口的方向过去了,两个人的背影和马蹄印很快一起湮没在这片冰天雪地中。

张建国用冻僵的绳索驾驭着无力嘶鸣的白马,马的皮毛本来是棕灰色的,现在也被白雪印成了白色,别说是自己,马匹都快要坚持不住了。他无意注意到道路两旁白色的居民区,就像马蹄无时无刻不深陷于冰冻之下,这其中带着皑皑白雪的淡墨,仿佛带着病人脸上的苍白。

寒冷的冬天,家家户户都潜伏在雪白的冰霜下,路上看不到居民,甚至分不清天与地的界限,因为冰雪使得路也是那般的模糊,没有了往日的清晰可见。大雪纷飞的天气,对世间万物尤其是人类来说是恶劣的、不待见的。

不知怎么的,张建国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切,心底不止一次地感到后悔。他总是想到家里怀胎十月的妻子:她肚子里的孩子应该快出生了吧。可是自己当初走得那么决绝,头也不回,妻子该会是怎样的心情,他不敢想。回想起妻子那张苍白缺乏营养的脸颊,他的总为自己没有做好丈夫的责任感到不踏实,那时的他本应该按照上级的指示陪在她身边才对。

眼前的白雪皑皑,差点让他分不清路,张建国在这时反倒有些迷茫了。原来,九个月之前,也是去年春节,因为阿拉山口边境局势趋于平缓,所以他被部队特许回家过年探亲,这是张建国镇守阿拉山口若干年以来的首次回家探亲。他当然很高兴,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很珍惜自己与久别重逢的父母、妻子的这一段短暂的日子。

张建国依稀记得,在与父母和妻子过年的这段时间里,回归正常生活后使得他的亲情被再一次激活了,正是这股久违又易逝的暖流,让他的心田感受到不同于往日军营帐篷下战友情的亲情。可相见的时间总是太短,离别的时间总是太长,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就绕到张建国回部队的日子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临走前部队那边还是发生了意外。印度驻军突然闯进阿拉山口边境的居民区,并且无缘无故猎杀了居民养的几只羊羔,与新疆当地的那两三家居民发生了冲突,未曾想到,因为彼此的冲突印军直接把附近那仅有的两三家居民给谋害了。张建国收到部队传回家里的线报后,急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就差当面抡起枪和印军对峙了。

张建国的妻子坐在边上,看着目光如炬的丈夫,便好心劝慰他,“建国,要是部队情况紧急你就赶紧回去吧,你在家也没啥事了,别在这耽误了你在那边的任务。”张建国握着妻子的手时,很清楚地看见她的眼里含着泪点,浸润着那双乌黑发亮的睫毛,心里满是不舍。

临行时,张建国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每一步都显得如此沉重,想象着这趟难以预见的、遥远的回家路,他知道此去一别意味着什么。当妻子把最后一个包裹递给张建国时,意外再次发生了:只见张建国身后的妻子突然昏迷晕倒在地,毫无征兆的,那是他心底最坚强也是最柔软的后盾,彻底让他破了防。

张建国扶着昏迷不醒的妻子,紧急拨通了120的急救电话。没多久,救护车带着鸣笛急匆匆赶来,医生护士手忙脚乱用担架车把他的妻子抬进救护车里面。送往医院后,做完检查,张建国妻子的检查报告很快就出来了。随后,医生告知张建国,“你妻子刚怀上孕,身体有些虚弱,需要静养,你这个做丈夫的多留意留意,有空多照顾照顾她。”

张建国听到医生的这番话后,惊讶之余不免有些喜出望外,可是当他转念想到部队正在发生的事情,心里不自觉地忧心忡忡起来。

很快,张建国又打电话向电话另一端的营长请示自己妻子怀孕的事情,营长犹豫片刻,态度却十分坚定,言语中带着命令的口吻:要他留在家里陪妻子。随后便把电话挂断了。张建国也没想到,他的上级也建议他留在妻子身边,可是他的妻子却能忍痛让他奔赴沙场。看着病床前嘴唇发白的妻子,张建国忍不住抚摸起她的脸,“身体虚弱脸色还这么好看,像雪一样”,其实他的心里始终是忐忑不安的。

当晚,张建国的妻子便醒来了,她看着趴在床边熟睡的丈夫,看到了桌子上印着一张写着自己名字的产检报告,心里五味杂陈的。她很想念眼前的丈夫,她多么希望丈夫能多陪伴自己,但是一想到自己的丈夫要出征,热泪不觉盈满了眼眶。丈夫在这时动了动身子,看样子快要醒过来,为了不打消丈夫的顾虑,她挥动双手擦干泪,这更加坚定了她让丈夫回部队的态度。

“你醒啦?”张建国睡眼惺忪,揉了揉双眼,眼睛里满是抑制不住地担心。“你知道吗,老婆?你现在怀孕了,我跟部里请过假了,我会留下来好好照顾你的。”

张建国的妻子微微张着嘴巴,声音听起来显得有些低沉,“建国,我知道你部里的情况紧急,你还是回去看看吧。这里有爸妈可以照看我,你就别担心我了。”

“等你情况好一点了再说,我会陪着你和肚子里的孩子的……”张建国的妻子见执拗不过自己的丈夫,把头埋向枕头的另一边,默默流着泪,两个人没有了别的话。

二、

午夜十二点,医院大摆钟的钟声响起,震荡着夜深人静时人的神经。

张建国的妻子早已睡着,把头埋向背对着张建国的一面,眼角旁留下两条干涩的泪痕。张建国却很精神,两难的选择使他陷入了失眠的境地。无意中,他隐约凭借映射在窗户上的阴影注意到窗外的月色,这抹月色有些熟悉,像是征战前一晚他和其他士兵围坐在篝火旁看到的月色,朦胧又饶有韵味。夜色为他往日绷紧的神经奏响了警钟,可是如今身处异地时又显得那么突兀。

如今妻子就躺在自己的旁边,自己也身坐在家乡的医院里,按理来说不必饱受之前在边疆时油然而生的思乡之情的困扰,他努力让自己保持笑容,以饱满热情的态度面对需要照顾的妻子,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

可能是受风雪的阻隔,再透过一层不太透明的玻璃,使月色愈发黯淡了。他强撑着随时会紧闭的双眼,不让自己睡着,生怕熟睡的妻子突然醒来时需要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沉闷的手机震动声从张建国的口袋传来,那是一个从军区打来的电话。张建国差一点就眯上眼睛进入梦乡了,恍惚中他滑下免提键,电话另一端传来略带沉重的嗓音,同时还夹杂着刺耳的风声,“张连长,陈营长他……他……出事了。”

“陈营长他怎么了?”张建国的语气倏忽变得急切,在空荡荡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陈营长他……他因为剿敌阵亡殉国了。”线员讲话时明显有些哽咽,每字每句都念得异常艰难。

“另外林团长命令你尽快回到部队里来,要尽快!因为现在部队需要你。”电话挂断了,房间里多余的声音戛然而止,张建国的脑海里不断涌现昔日在阿拉山口与印军搏斗的场景,这些都已经成为他挥之不去的记忆。

回过神来的张建国给他的妻子盖好已经滑落的被褥,并确认妻子是否被自己吵醒了。张建国看着双眼紧闭的妻子,这才放下心来,然而他的内心是起伏不定的,正对家里的去留举棋不定。其实张建国的妻子从电话响起的那一刻就醒了,只不过她没有睁开眼睛,她佯装自己一直在睡觉,如今听完电话之后发觉更不能在这时醒来了。

同样是在几年前,张建国的妻子对过往仿佛历历在目:也是同样的情况,当时部队前线吃紧,自己的丈夫也是在夜半时分启程赶往部队前线,她当时还以为自己的丈夫是出门转悠了。未曾想到,丈夫回到部队给自己报了个平安,那时她才明白自己的丈夫是去部队了,没想到一去就是几年。

他的妻子想到这,猜想到丈夫也将会离开家里,奔赴部队前线。这时,张建国拿起手机,轻轻带上门,到走廊打了一通电话。张建国的妻子把头从另一边枕头转过来,睁开模糊的双眼,眼里好似有无数颗繁星在闪烁。

她紧张地用衣袖擦干溢出眼眶的眼泪,张建国打完电话推开门,看到妻子正睁开眼睛对着自己,两个人面面相觑。趁着月色,张建国看到红满的眼眶的妻子,瞬间明白了一切,内心百感交集,于是跑过去紧拥着他的妻子。

“建国,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永远支持你的。”

后来,张建国跟他的妻子坦白,部队那边的情况又发生了改变,由于太过紧急,现在必须要回部队服役了,已经打电话过去叫父母准备过来照顾妻子了。

“老婆,相信我,等局势好点了我会早点回来陪你的。”张建国撂下这句话,只感觉鼻尖一酸,甩开膀子关上了房门,头也没回。

窗外的月亮格外的皎洁,医院门口两盏火红的灯笼随风摇曳,房间内只留下张建国的妻子,显得格外冷清。

三、

回到部队,张建国按照卫兵的指示面见林团长,林团长的眉头变得紧凑起来,嗓音显得尤为低沉,“建国,陈营长和部队里的几个士兵与印军对峙时牺牲了,如今还尸骨未寒。这群印度兵真是孬种,惨无人道地把边境附近一个村子的几户牧民屠杀以后还不算,竟然还把魔爪伸向旁边的阿尔泰村,企图用牧民作人质来侵略我们的土地,与前去指挥谈判的陈营长和几个士兵商讨未果,最后便惨遭他们毒手了。”说完,林团长忍不住抹了抹伤感的泪水。

“建国,战友的事咱们暂且先不提了,影响军心。现如今,既然印军执意要与人民、还有我们为敌,那我们也无需再与他们客气下去。按照上级的指令,从今天起由你来担任营长,我们是时候反击这些祸害人民和军队的敌人了。”

“接下来的任务由你来负责。”

“遵命,团长。”张建国从林团长的双手接过委任状后,朝林团长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林团长也给张建国回了一个军礼,这意味着从林团长手中接过了身为一名营长需要承担的责任。

张建国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那套崭新的军装,一切都照旧不变,军衔相比之前高了一级,军帽上的五角星依旧熠熠闪着光。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紧握着拳头,心里发誓一定要为部队死去的战友报仇。

九个月后,印军进军途经阿拉山口进犯阿尔泰村,张建国接到林团长剿敌的命令,他意识到,为陈营长及部队牺牲弟兄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同时,张建国也明白,自己一去说不定也会凶多吉少,他不敢想这么多。临行前,他正好看到桌上的砚石压着一张空白的信纸,便提笔端坐在椅子上写了起来:征战沙场,当尽己之力中流砥柱,保家卫国,这才是军魂!国之大,是军之宿命,亦是军之责任,乃有小家!

短短的两行字,浓缩了张建国复杂的情感,他把勋章从胸前处取下,用自己的勋章压住这张白纸黑字。

月黑风高夜,积雪堆得快把民居的大门压倒了。张建国和曾排长带着部队剩余的士兵跟进,欲与驻扎在阿尔泰村周围的驻军碰面,形成破敌的合力。

就在曾排长带队与民居旁的驻兵碰面时,跟在后面的张建国看到曾排长不远处的草丛堆藏着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张建国想都没想就朝曾排长扑了过去,替他挡下了所有的子弹,他的生命也永远定格在了这个时候,很快,张建国便因失血过多而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天一夜过去了,林团长如坐针毡,可还是没收到张建国对战印军的消息,心里总有一种放不下的感觉。

次日,浩浩荡荡的征战部队凯旋而归了,众士兵摘掉军帽,任凭冰雪拍打在头上。他们整整齐齐地在门口低头站成一堆,有的人沉默不语,有的人低声啜泣,鼻涕都冻成了冰棍,有的人……,不过仿佛都在等待领导的发号施令一样。林团长站在门口左顾右盼,等待张建国前来报告,可是始终没有见到张建国的身影。

这时,曾排长颤颤巍巍走上前去,朝林团长行了个军礼。“林团长,都怪我,张营长他……他被印军的乱枪击中,牺牲了。”

听到消息后的林团长心如刀绞,睁大了双眼向曾排长问道:“曾爱国,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营长,他为了给我挡子弹,他就……”

林团长一把揪住曾排长的衣领,蓄力的拳头青筋暴起,稍后又缓缓放了下来,低声哭泣道:“他还没有见到自己的孩子呀!”

张建国走了,他的英雄事迹将永载史册,他的军魂将永远屹立不倒!

四、

还是那个医院,张建国妻子如约而至顺产了,还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这一天,南方也下雪了,张建国的妻子躺在病床上,抚摸着旁边熟睡的儿子,看着窗外雨雪纷飞,“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雪呢,真美,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真想他呢。”

不知过了多久,张建国的妻子出院了,由张建国的父母帮忙照顾,每天看着儿子也感到很开心了。

边疆部队的曾排长出于忏悔,主动请求收拾张建国的遗物,打包后并把它们亲手交给张建国的家人。曾排长看着桌子上压着的一张纸,上面还有几个耀眼的勋章和感人至深的文字,看完后不觉已泪流满面。

曾排长找到张建国的家,敲门后是他的妻子开门的,曾爱国“扑通”一声就朝他的妻子跪下了。张建国的妻子看着眼前的场景,又认出曾爱国手上的遗物,瞬间明白了一切。

她没有责怪曾爱国,反而拿起那封没有信封的信纸,上面的字迹让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以后我儿子的名字就叫‘张军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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