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西淝河（中篇小说连载8）

八、齐校长问我和杰春，花生是不是你俩扒的

还真让齐云山言中了。没多长时间教办室开校长会，许主任对我校的做法特意提出表扬。说汪店小学在齐云山校长的正确带领下取得了很大成绩，在师资力量极其匮乏的情况下，不等不靠不要，群策群力齐心协力因陋就简因地制宜，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发挥主观能动作用，想办法找材料挖潜力定措施上项目，使学校工作跃上了一个崭新的台阶。

齐校长去教办室开会的当天天下午，我正在上课忽然头一晕眼一黑差点摔倒。我好像望见马利正工工整整坐在后面一个位置上直哭，可一转眼又不见了。一会儿又出现了接着又不见了。就这样闪闪回回的一节课出现好几次。肯定是由于思念造成的错觉。算来离开马利也有一个来月了。刚下课我想跟杰春说刚才在教室见到马利的事，谁知他先入为主说前马湾有一个体户发了个小财，今晚包电影咱不如看看去，听说放《魂断蓝桥》。我说去前马湾有七八里路还不如去你庄听刘瞎子说书呢？刘杰春说那刘瞎子属泥鳅的滑不叽的不给听就好卖关子哪抵看电影大气。这几天烦死了跟小辣椒斗几架，非得让我现在就送她回四川生孩子。

有了？你不是扎了么？我问。没扎住，假的。杰春说。据我所知象杰春这样搞假结扎哪村都有。形势要是紧了，只要向计生头头塞点东西就万事大吉，随你怎么生都不问，生个金蛋子他们更喜欢。这叫做放水养鱼养大了就捉你逮你。实际情况比这严重很多，计生工作上的漏洞比文教部门搞扫盲造假还严重。杰春说今个我不走了在这里吃在这里睡，吃过了咱看去看电影。晚饭很简单，红芋米稀饭馏馍馏酱豆一锅出。好在杰春并不再乎。正喝着稀饭杰春支楞着耳朵一歪头说快吃快吃都摩电了，半腰看就没意思了。于是碗一撂拉着架式要走。我坚持骑车去，杰春说晃晃的月亮地俩人走着叙着有诗意。我俩慌里慌张来到前马湾，哪来的电影，呜呜声是远行的火车发出来的。没待我埋怨，杰春自嘲地说日他娘这都是以讹传讹三人成虎，我是听俺前院的门鼻子说的，当时我还反复问他可真，他说他来时幕布都拉开了，回去我非起他的脚趾盖子。其实一个来回才十多里路又都是年轻人，不费事就将路别在腰里了。我对杰春宽慰道。不知他是为了赎过还是别的什么，他用左肘碰了碰我说咱不能就这样白来一趟，得寻找点刺激。我说找什么刺激总不能去偷鸡摸狗。杰春说那是咱干的么？再说你也没那个贼心，有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咱薅花生去，前天上集我看到有卖新花生的了。原来你老歪是看这“电影”？

杰春说电影的事确实是从门鼻子那里听来的，薅花生是才想起的，两码事，鲁迅还偷过罗汉豆呢，走！于是我俩在上弦月的监视之下每人顺路薅了两大把花生。刚下过雨花生还带有湿泥挺重每棵连秧至少有二斤重。我俩边走边吃边说边笑，很快到了汪店村口。也许平时没注意，村口正中有一低矮的麦穰垛，我俩正在兴头上，不料我一下绊倒垛上，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折了过去紧接着又站了起来，而且两手攥着的带秧的花生一棵没丢。奇迹！事后我曾想当时好像有有股力量操纵着我，就象动画师操纵动画一样。到校后我问杰春刚才在村口是不是你从后边推了我，又把我正正地掀了过来？杰春说我在你左边咱隔着有几尺远我根本没挨你，谁知你咋一下子就翻过来了呢？你小子肯定练过轻功，要不你不会那么麻利。多年后还和杰春谈及此事。没想到那晚我俩制造的刺激第二天给一个学生带来了祸端。

翻过矮麦垛的我如一只楞狗无精打采走了很长时间才到校。其实从那里到校只需两分钟。我俩将花生摘下洗净淘好，放在去东北耍猴时在佳木斯买的大搪瓷缸里撂炉子上烀，整整烀了两大缸子。两瓷缸子剥吃完我俩的肚子也圆了。花生壳埋在屋后男侧所旁，秧子则随便扔在附近的大白菜地里。事情坏就坏在我们压根儿不知道那大白菜地里也套种着花生，而且在此之前被人薅过。那是汪振一的菜地。天明汪振一去菜地倒粪罐发现了乱扔的花生秧，放下粪罐就日娘巴叽的骂，早晨是小骂早饭后学生差不多快到齐了，他才真正地大骂起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冲校门口一骂就是小半天。齐云山问他为何冲着学校骂，他说就是你学生偷的，我又不是骂你齐校长。齐校长说，是学生偷的你也不能骂，这是学校是培养人的地方又不是放牛场，再说又没抓到谁找不到证据你就不能骂。汪振一说我花生少了我就骂，有证据我还不骂了，有证据我就抓住他还绕了他？小子偷的我挤他蛋子子闺女偷的我——齐校长拦住话头：不许你胡吣，想骂上你家里骂去。齐校长捅了麻蜂窝。汪振一一下蹦到校长跟前捋胳膊卷锤有要打。我和杰春忙劝，一人拉一个。汪振一越来越上火，铁青着脸指着齐云山鼻子骂：你齐云山算老几不许我骂？鸡巴都多两耳朵。刚落音汪振一脸上就狠挨了一下。齐云山打的。

事情越闹越大。汪振一满脸的血大叫着回家搬救兵去了。我和杰春采取果断措施，谁利用谁的关系找人化解了这场即将恶化的事件。后来，我杰春和大队书记一同陪齐云山给汪振一说了几抬筐好话又赔了二十块钱药费了事。这事齐云山一直觉得窝囊，就在学生中间摸排查找对号，将全校一到四年级五个平时有小偷小摸的学生弄到办公室狠训了一顿。最后留下一个疑点最大的三年级学生马二。马二从小没爹没娘由奶爷带大，好不容易上了三年级。马二特别的顽皮，爬树掏老鸹下河摸鱼他特在行。谁家枣子熟了，桃子红了，杏子黄了差不多都是他最早尝的鲜。同班同学少个橡皮擦丢只铅笔或者没了本子，书包里多了一只蛤蟆或者豆虫屎壳螂什么的差不多都与他有关。村人常在背后指指戳戳骂他从小驴驹子货长大不成驴。日娘的你要能长成人太阳从西边出来。在校也常是老师校长批评的对象。关于马二我早已单写进一部儿童中篇里去了，咱甭扯远还是回到主线上来。校长单刀直入开门见山没有渲染也没有铺垫劈头就问：马二你说你怎么偷人家的花生呢？说说偷多少，承认就是好同学，下学期准备将你的学费免了。齐云山对待这样的学生是有一手，在用大帽子踅头的同时再递你一块香喷喷的红烧肉。只要判断不失误的话十拿九稳他都能套出学生原本不愿意说的“真话”。这次尽管恩威并用，可他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事情到了这份上我和杰春也不便说出谜底。原因有二：一是我和杰春对马二的看法也不好，想借此刹缚他一下，不管怎样齐云山顶多批评他一顿或者留不住嘴骂他一顿，他绝对不会打他；再者汪振一已经腌儿巴臜地骂得满村都知道，我俩心理和情感上已经被动。事情的发展证明我俩都想错了。马二说没偷，而且理直气壮截铁斩钉。说罢了拿眼看齐校长。齐云山被他满不再乎带有批衅性的傲慢态度激怒，又厉声问道：到底偷没偷马二？假如这时马二说点软话或者胆小吓得妈拉一下哭了，我们的齐校长都不会犯更大的错误。谁知马二根本不认账：我马二偷了就偷了没偷就没偷；偷了我不会装孬种，没偷打死我也不承认。齐云山恼羞成怒嘴喎到一边日日咕咕边骂边行动：“我叫你死不承认死不承认，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谁打你了谁打你了”我心格登一下：坏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刘杰春已抱住校长后腰，就这样也晚了，马二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其实齐校长只往他脸上抽两巴掌然后往后推一下，马二后脑勺正好磕桌棱上。马二被送往医院。我们合伙编了一个瞎话：马二是在教室内闹腾玩时自己磕的。途中齐云山特别关照我和杰春说：“今天是有点过份了，可是决不会冤枉他的，打他的事——”没让他说完我和杰春就发誓让他把心装到肚里。这时我瞧见齐云山眼泪往外直冒，我不知什么时候也哭了。刘杰春没有哭，直觉告诉我他心情不会比我好，一种从未有过的压抑感紧紧裹着我，以至于呼吸都感到困难。马二哑了。后来齐云山问我和杰春说那花生是不是你俩扒的，昨晚做了个梦，马二说他看见——我俩没有让他把梦说完，截住话头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要扒我们也不会扒眼皮子底下的，再说咱能干那事么？”一副正人君子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