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一日
一大清早,纪衍披衣起床,生火做饭,土灶做得不好,往里头添柴的时候浓烟滚滚,在一阵烟熏火燎中,纪衍做好了今天的早饭。
稀粥一碗,炒黄豆一碟,支个桌子往院子里一摆,就着霞光和晨风饮食,也算自得其乐。
纪衍欠了钱,原本的家当全部被抵押出去,只剩下爹妈在老家留的一栋土房子,勉强还能住人。纪衍捏着鼻子,忍着不适,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三年。
三年里,纪衍无手机、无网络、无电视,除了身上的衣物和一台旧笔记本,无其他现代文明印记。小山村人烟稀少,犬吠零丁,颇有几分世外之感。
吃罢早饭,纪衍扛着锄头上山挖笋。纪衍屋后就是一大片竹林。竹海涛涛,春笋埋在地里,纪衍一挖一准,哼哧哼哧,格外卖力。
纪衍从前是一名十八线网络作家,久坐肉肥,长得一身劳碌膘。这几年归园田居,挖地除草,已然锻炼出一身过去不敢肖想的腱子肉,没事儿就裸着上身,展示来之不易的六块腹肌。可惜村中只有光牙老妇,唯一的小姑娘芳龄三岁,经常光着屁股满院子打滚,黑得煤球都自惭形秽,还特喜欢缠着纪衍骑大马。纪衍远远看到这小祖宗,警报器立刻拉响,自动后退六射之地。
纪衍挖了一早上的笋,收获满满一筐,隔天估计得换个地,怕真给这片老毛竹断子绝孙。他叼着自制的旱烟斗,拣了几只嫩的剥皮,从房梁上割下一块咸肉,搁一块儿炒得鲜脆喷香,就着白米饭,吃得津津有味。
收拾完之后,纪衍小睡一个午觉,两点钟准时起床,开始写稿。他偶尔接商业稿的活儿,写好了邮寄出去,赚一点苍蝇腿蚊子肉。有时编辑会寄来一些读者来信,字里行间中表达出对纪衍这位“农民作家”的敬佩之情,羡慕他箪食瓢饮,纪衍一笑置之,人世间叶公好龙者实在太多,他早就习惯。倒是偶尔能接触到外界的讯息,让他觉得十分有趣。以前信息充斥生活,因泛滥而厌倦,如今信息匮乏,物以稀为贵,期望值被生生拉低。
纪衍这一写就写到了日薄西山,他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腿脚,换了一身运动服出门跑步。隔壁阿黄闻声兴奋地跑了出来,跟在纪衍身后撒丫子飞奔,一路汪汪高歌伴奏,一条好好的狗,活像得了羊癫疯。
糜丽的黄昏渐渐远去,纪衍沿着河溯流而上,把自己化作天地间一道剪影。
一种痛快的情绪包裹着他,万物宁静,他的心跳有规律地跳动,那是生命力,是造化给予的厚爱。
纪衍迟而归家,不点灯,就着月光洗漱再摸上床。然后拧开床头灯,斜躺着,摆出最舒服的姿势,看书。
三年来,纪衍读了很多书,从张爱玲到黑格尔,把所有欠下的书单一本本看过去,读书笔记做了厚厚一叠。本是无奈避世,谁知是塞翁失马。日子简单到极点,内心反而愈发充盈。
纪衍揉揉眼睛,熄灯就寝,窗外树曳虫鸣,光阴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