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洁烈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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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兴嫂是村子里的耳报神。
时兴嫂的真名也不叫时兴嫂,她寡居十多年,丈夫都忘记埋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而且她那死去的丈夫也不叫时兴。
只因她喜欢讨论时事,时不时给大家“普及”十里八乡的一些事情。不知谁说了一句:“你这么及时,干脆叫时兴算了!”
于是时兴嫂这个称呼走马上任,时兴嫂也就成了村里最受欢迎的人。
无论自家村子还是周边村子,只要出了任何事情,都逃不过时兴嫂的追风耳。只消几盏茶的时间,村头的妇女聚会上,人们就能看到那个膀大腰圆的女子,一脚踩在瘸了一只脚的板凳上,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拢了拢耳后有些干枯的长发,然后小心又大声地向大家讲述那些趣事。
或是艳事,或是捕风捉影的丑闻。
什么哪家汉子偷人,被剽悍的媳妇叫来娘家的兄弟堵住了大门,连男带女一块儿骂了几个小时不重样。
什么哪家失神走水,救火的时候才发现自家水缸居然破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洞,一直没发现。
还有就是寡妇怀春,守不了节,走到隔壁村子,私会相好,从后门翻墙出去,被人看到。
“你别说,那个翻墙出去的,真是浑圆,好生养!”
时兴嫂抹了抹嘴巴,唾沫已经积成厚厚的白沫,她有些口干了。
旁边的三姑六姨们看得起劲,聚精会神听的同时,手里的鞋底还纳得飞快,眨眼间已经勾了一半。
靠在树上的老王头有些不屑,他抖了抖,把右手的花生倒到左手,那些从花生上搓下的红屑被一口吹飞。
“哪来这么多汉子偷人、婆娘偷欢的,多半是时兴嫂自己瞎编的。”
老王头扯了扯嘴角,对着旁边看戏的鳏夫刘老头和刚满三十的大光棍李二如是说道。
刘老头露出无所谓的神情,他早年丧妻,相当于打了大半辈子光棍,不过他本就不好此道,反倒是一心扑在了田地里,侍弄那头老牛和地里那些庄稼,前些时日还包了几亩山地,打算种一些果树,听说那些城里人对新鲜水果特别喜好,价格很好。
至于李二,年富力壮,仗着父母老来得子,总是不务正业,气走了自己的姐姐,气死了自己的老父,却没有半点愧疚,还一直在家啃食老娘的最后家底。
“嗨,真不真有啥关系,我挺爱听!”
李二笑眯眯地,眼珠子却飘到时兴嫂那踩在瘸腿凳子上,露出半截雪白的小腿上,上下过瘾的同时,舌尖在口腔里不断撩动。
老王头看出了李二的想法,把手里的花生塞到刘老头的手里,然后走到李二身边,双手往后一撑,坐到半人高的矮墙上,居高临下地拍了拍李二的肩膀。
“你小子可撑不住人家!”
李二的脸一红,似乎被叫破了心中所想,随即有些恼怒,打掉了老王头的手。
“瞎说啥,我是那样的人吗?”
老刘头装作不知道他们话里的意思,手里的花生不错,尝起来是北边赵村的种子,不过有些干涩,雨水不足,比自己种出来的要差不少了。
老王头丝毫不在意,往前一跳,拍了拍屁股后沾着的黄土,哈哈大笑,转身而去。
那场风波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村子里开始流传着时兴嫂的“风流韵事”。
一小撮姑姨们特意避开时兴嫂,聚在墙角,小声讨论着。
“哎哎哎,他二妈,你知道吗?”
“啥呀?”
“哎哟,就是咱村子里的耳报神!”
“咋了咋了,她六姑你快说!”
“这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我也是从别人那听来的!”
“你就别吊俺们的胃口了,快说吧!”
“再不说能憋死人了!”
六姑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故事里那位主人公的身影,然后低下头,右手当做挡风的屏障放在嘴巴一侧,小声地对着几个姐妹讲述那件事。
“前几天,俺家张大不是去了一趟李村吗?”
李村在本村的左边,需要翻个山头才能到,比就隔了条河的赵村可远多了。李村不产棉布,常有本村的脚夫聚在一块儿,收拢了村里的棉布棉衣,然后约个时间,一同上山,去往李村销售,换回那边的铁器。
一来二去能挣下一些小钱。
六姑的丈夫张大,就是本村脚夫的领头。
张大领着几个本村的脚夫,像往常一样挑着扁担上山,在山头吃了馒头和咸菜,又找僻静处抖落了几滴尿,便下山,远远地就能看见李村的炊烟的时候。
一个脚夫快步走到张大身前,拉住了领头人的衣服。
“张哥,你听,是不是有啥声音?”
张大停下了脚步,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大家别出声,竖起耳朵细细地听。
果然,林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传来一些嗯嗯啊啊的声音。
张大皱了皱眉头,按理说该是鸟叫,山头上啥鸟都有,不奇怪。但叫成这样的,少见。这山自己常走,也没猴。这会儿也不是春天,哪来的猫叫春?
是有人!
之所以没往聊斋狐狸上想,是因为这会儿正是正午,老阳就在头顶老高,阳气最足的时候。
张大放下挑子,让其他脚夫们都聚拢到一棵树下避暑,自己叫上那个最先听到声音的脚夫,循着声音去看看怎么回事。
“你猜怎么着?”
六姑绘声绘色地说着,眉飞色舞,就要说到精彩处时。
“怎么着,怎么着?”
一道声音打断了她们的聚会。
“你别打岔,正精彩呢!”
六姑有些不满,回头甩了一句,然后就不说话了。
来人正是时兴嫂,面带怒容地看着她。六姑自知嘴斗不如时兴嫂,便悻悻然抖了抖肩膀,挥手驱散了几个听得正会神的姐妹,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有本事当面说啊!”
“老娘行得正坐得端!有啥不敢说的啊!”
“不就是那点事儿吗!”
“你家张大是不是看见俺了!”
“俺的腚白不白啊?”
“那个死鬼去了以后,俺不是一直守节至今?衙门发的那块【贞洁烈妇】的牌位还在俺家神台上供着呢!你要是觉得它也不行,要不请你家去?”
“......”
时兴嫂望着六姑的背影,不依不饶,那些传言她早就听过了,根本不屑一顾。
“呸!什么东西!”
时兴嫂朝着墙角猛唾一口,扭过身,回了自己家,也不管四周探头探脑出来看热闹的乡亲。
之后有人再拿张大这件事出来说,就有人反驳了。
“时兴嫂家的贞洁排位还在那摆着呢,你这事儿不真!”
“就是就是,时兴嫂守节,俺们都看在眼里,哪有假的?”
“每天起早贪黑,家里的活儿,手里的活儿,地里的活儿是一样没落下,哪有那偷人的工夫?”
这件事越传越广,但没有人再相信,传言很快就熄灭了。
事实摆在那里嘛,时兴嫂每天都在大家眼皮底下做事,早出去,晚回来。
这天夜里,李二睡不着觉。
没由来得,他想起了那天时兴嫂的小腿,热火高涨,在榻上翻来覆去,实在难熬。一个鲤鱼打挺,李二坐了起来,然后就穿鞋,悉悉索索出了门。
月色皎洁,照亮了村里的小路。
李二披着衣服,百无聊赖地在村里四处走动。偶尔有狗发现生人靠近,嘶吠几声,等李二走远,又夹起尾巴缩在窝里。
啪嗒——
夜里寂静,这道声音说大不大,但落在正无聊的李二耳中却十分响亮。
他循着声音转过一个墙角,发现一个人翻过一道矮墙,跳进了一户人家。
遭贼了?!
李二最先想到这个,他立刻抄起一块砖头,猫着腰,摸向那户遭贼的人家。等靠近的时候,李二才发现,这正是时兴嫂家的墙。
哎——
李二正想出声,提醒屋子里的人,但屋里交谈的声音打断了他要出口的话。
“死鬼,咋这才来!”
“那不是村子里人多嘛,叫人看见多不好。”
“瞎说啥,这会儿狗都睡了,哪来的人?”
“快别说了,可想死我了......”
“瞧你猴急那样儿!”
“......”
作为本村的混混,李二熟知每一个人的声音,那女人当然是时兴嫂,那男人的声音他也知道。
“他俩居然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李二怒火涌上心头,握在手里的土砖一下被他攥了几个指印。
“哼!还说自己是贞洁烈妇,原来也是狗男女!”
李二眼珠打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露出嘿嘿嘿的表情。
屋里的烛火刚熄,村里的人正在熟睡。
突然,一声“走水了!”叫醒了村里所有的狗,犬吠连天之下,乡亲们都被吵醒,一听到走水了,连忙抄起家里的锅碗瓢盆,舀着水就冲那边去。
火把聚拢之下,所有的乡亲都看见了。
时兴嫂衣衫不整从屋里出来,后面还跟个男人,正在系裤腰带。
“老王头?!”
“时兴嫂?!”
李二躲在人群里,哈哈大笑起来,那模样,要多得意有多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