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指》(一)

村子里流传着一个传说，但凡出远门的人如果能在山顶上看到一次满天繁星则可保一路平安。

九儿对此嗤之以鼻，小石头却深信不疑。
九儿原名江淽，是村子里樵夫的女儿，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她也生来就只有九指，一直被村里人看做不详，许多人都背后叫她九指怪。在她父亲因失足跌落山崖之后，人们对她的厌恶和嘲笑就更加明目张胆了。

老人们都说这是天煞孤星转世，会克死她身边的人。

 九儿也因此自怨自艾，只有小石头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小石头是孤儿，不同于九儿，他是被老村长从襁褓里捡回来的，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他和九儿从小一起吃百家饭长大，一起下河摸鱼，上山捉鸟，看日出，赏晚霞。“九儿”这个名字只有小石头才会这么叫，他从来不在乎村里人异样的眼光。

他知道怎么让九儿开心起来，心里也很清楚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九儿平日里笑容不轻易能捕捉到那一丝悲凉和倔强愈发明显。

在九儿十六岁的那年，一个云游和尚来到村里。

和尚像变戏法似的从布袋里一件一件地掏出许多新鲜玩意儿，怎么也解不开的铁环、自己会走的小木马，能发出声音的木盒子，稀奇的让村民们眼花缭乱。

和尚接着口若悬河地像大家描绘了都城的繁华生活，云游四海的奇闻异事。

短短两天和尚变成了村子里最尊贵的客人，村民们对他说的话奉为圭臬。

九儿心动了，她太喜欢这些新奇的玩意儿和外面无奇不有的生活，村子里饱受冷眼的生活她受够了。她想离开这里，除了小石头别无牵挂。

这晚，九儿一个人去和尚处打听更多的消息，和尚看到了她的九指，眼角露出异样的光。

第二天一大早，和尚召集所有村民说:“贫僧昨夜夜观天象，竟发现你们村被煞气笼罩，不日将有血光之灾。唯有将这天煞之人驱逐出去方能化解此灾。”

 村民们心领神会，自然明白和尚口中的天煞之人是谁，一窝蜂地推搡着九儿，用最粗鄙的语言侮辱她。

 小石头拼命地用身体护住九儿，歇斯底里地大喊“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你们都被他骗了！”可愤怒的村民又怎么能相信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说的话。

 菜叶臭鸡蛋无情地砸在小石头身上，一点也没有伤及躲在他怀里的九儿。

 九儿躲在小石头的怀里，脸上看不出是哭是笑，一双眼死死盯着高台上的和尚。他的脸上与以往相比多了几道抓痕，嘴角还结着疤。

 最后老村长出面，安抚了众人，并勒令九儿在今晚趁着夜色离开村子。

 九儿继而看着小石头，似乎是在等他的决定。

 这时候的小石头埋着头不敢看九儿的眼睛，因为他从来不会忤逆老村长。

 九儿转身离开，小石头终究没有追上去，被老村长喝令回家反省。

 傍晚时分，九儿家的灯灭了。

 小石头从晌午就在村口的老榕树下等着。

 “你会和我一起走么？”

 “我......”

 “算了。”九儿脑海里不断浮现前一晚的场景。

 “九儿，我带你去山顶最后看一次这里的星空吧。”

 “我不信虚无缥缈的传说，我的路我自己会走。”

 “就当是你离开的礼物可以吗？”

 小石头拉起九儿的手就向山顶走去。

 远处响起清脆笛声，晚风吹来云雾。汗液一滴一滴落下，打湿他们上山的脚印。

 两个小时，他们终于到了山顶。月色朦胧，星星都躲在了云层之后。

 “算了吧，天公都不作美。”九儿言语间也有隐约的遗憾，两眼望向远方“翻过这座山，就能到外面的世界了。”

 小石头还想说些什么，喉头有一些哽咽，失望的掩面，眼泪顺着指缝流下。

 “我走了。你离不开这里，我了无牵挂。”

 小石头连句再见都说不出口，或许他也清楚他们再也不会见了。

 九儿坚定地向远方走去，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后面“嗤嗤拉拉”的声音。回头望。

 小石头站上树桩，纵身跳进草丛，用尽浑身解数翻滚，惹了一身尘埃。

 惊起无数萤火虫，点点星光映亮整片天空。

 你走后，我不会让想要玷污你的和尚好过。如果人间没有避风港，愿这星光指引，会在我的怀抱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