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恋与网恋,以及看不懂的现代新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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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听过两个男生与女网友相恋的故事。
第一个男孩酷爱写作。2001年在网上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个女孩。那时他在无锡,她在重庆。两人开始海聊,电话聊,邮件聊,手写信聊。
2005年春天,他以她为女主角名字写了个长篇,2006年初小说出版。
2005年秋天,他经历着人生的低谷,险些寻短见。那时他跟她打电话,说这事,说得她都哭了。她哭了会儿,就静下来,很安稳的说,你别担心,我就要过来啦。
在网聊5年后两人方初见,之后就在一起了。
此前他们没有见过任何一面,照片都没递过。当年秋天,两人过得穷愁潦倒。但一次偶然的经历让他决定了一件事——“那是第一次,看见她金堂玉马家出来的一姑娘,坐消防栓上认真吃肉夹馍,我就觉得,这辈子没什么可说的了。”
第二个男孩在早些年QQ开放性社交网络还盛行时,也是机缘巧合结交了一任女友。
多年以后,他一手创建了中国最大的陌生人社交平台陌陌。自2016年Q1开始,每个季度对于陌陌来说都是“史上最强财报。”仅一年内,陌陌依靠直播进账26亿元。
在他的带领下,这个公司已经从一个主打LBS陌生人社交的公司,开启了泛社交泛娱乐平台的转型,并借助直播和视频的布局,在营收和利润方面风生水起,与国内最大的熟人社交平台微信傲然矗立。
想必写到这,大家也都知道了,第一个男孩是张佳玮,他的爱情经历大概是我读过的网恋故事中最浪漫且最独特的。第二个男孩是唐岩,他敏锐地由“网络聊天室”察觉到中国人对于陌生社交地需求,为上亿人搭建了一个寻找朋友的平台。仅仅在2017年4月,在陌陌上就有超过3500万活跃用户。
2.
从张佳玮到唐岩再到陌陌上无数活跃的都市男女,互联网正在潜移默化改变人们相识、相知、相遇、相恋的过程和方式。过去约见陌生网友仿佛洪水猛兽,如今虽然部分人使用交友平台时还遮遮掩掩,但都开始寻找兴趣同好,或是寻找婚恋对象,有的已坦然交换陌陌号码。
互联网交友平台打通了陌生社交关系链。匿名化为用户创造出更舒适、更自我、更安全的表达和互动空间,用户正处在白日繁忙工作后以“另一个我”出没于城市之间的状态,因而为快速流行奠定了心理基础。
然而,关系链并非简单等于关系链接数量。以陌陌、探探为代表的陌生人社交APP有效地帮助用户拓展了关系链的广度,即增加了弱关系链的数量,但是在此类平台上“+1条关系链”的数量计算之外,“+1条关系链”的质量计算与意义计算同样不能被忽视。
这或许带来一个商业悖论,如果说“陌生人社交”是现代城市人的刚需,那么荷尔蒙的释放火山式爆发后、在新鲜感退潮后,如果最大程度地避免匿名化和娱乐化造就地昙花一现,又如何沉淀用户关系链呢?尽管这些陌生人社交平台快速迭代增加了直播、趣味破冰问答、同城活动、兴趣群组等功能板块,但是如果通过产品与运营尽可能提升用户粘性,是否又要走回熟人社交模式?毕竟陌陌就曾直言,直播只是手段,社交才是归宿。
3.
迅速亲密、迅速上床、迅速分手,是现代人约会现象中的一大景观。人们认识彼此的方式愈加丰富,婚恋对象的来源也在随着渠道的分支化而趋于碎片化。这件事情,仔细想来,既让人激动,又让人沮丧。
约会越来越容易,再也不用隔着电话线听着对方的声音却无法共处,再也不用焦急地等着“从前慢”的车、马、邮件揪着一颗思念的心。现在,只需打开陌生人社交APP,通过地理位置、颜值、兴趣资料等因素简单粗暴地匹配,选择不止一个心仪的匹配对象,两人大可直率地互诉荷尔蒙需求。更让人兴奋的是,同是为满足原始冲动而来,大家开心一场,不必负罪归去。毕竟大家都很忙,满足性需求也要计算好时间,最好上完之后还能让我回去继续加班写PPT。
而令人沮丧的是,似乎“爱”正变得越来越难。虽然陌陌、探探等平台都宣称不少男女通过使用APP相识并走向婚姻,但大伙心知肚明,这几率如同沧海一粟。一开始大家也是想着寻找一个真爱,后来发现在网上寻找soul mate依然是非常耗费时间和精力的。那交友软件让什么更有效率了呢?
“约”一下。
通过在线平台只需打开LBS服务,选定特定地理范围,照片快速匹配,即可获取双方的联系方式。在平台里,钱代表选择权,颜就是正义,自由就是盾牌。互联网时代讲求经济效率,哪里用等上5年,两人最快10分钟就可以从线上的交流完成线下的“约见”。约炮的风靡,在某种意义上等于人类承认了自己的双重无能,在抵制欲望方面的无能,在培养并维系感情方面的无能。那些默认自己双重无能的人们,依然以“解放天性”作为最坚强的盾牌,义无反顾地转身走进灯红酒绿的约炮生活中。
剥开这些网络社群的洋葱皮,核心仍是怀揣着荷尔蒙冲动的人群聚集,只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呈现出不同的表现和发展形式。从本质上来说,仍可以从马斯洛需求层次的下列两层代表:情感和归属、尊重的需求。这些需求无法根据一拥而入的群体进行有效的划分,但确实是各式基于兴趣、娱乐、婚恋等需求而建的群体的活跃动力。在豆瓣与知乎相继“沦陷”后,网易云音乐、大众点评等平台也不避俗地“落网”。
4.
记得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讨论到中国人的感情时,曾提出中国人其实是有两种情感状态。一种是阿波罗式乡村感情,是亲人般的感情,相对封闭保守压抑,性别是模糊的,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生育,双方更像是“互助生存的利益共同体”;另外一种是浮士德式的城市感情,主要目的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情感需求和生理需求,相对开发激情,性别鲜明,精神和生理方面的契合度远远优先于生存的迫切性。
而当下的中国似乎正在迎来第三种感情形态,姑且称之为“荷尔蒙导向的城市感情”,主要目的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生理需求,相比前两种形式更开放,对于性别的要求相对模糊。在新感情形式盛行的当下,婚姻的残酷性和脆弱性显而易见,碎片化是一个难以避免的趋势。
或许太多人没有意识到,两人“相约一次”,只需要一点点荷尔蒙和冲动;而“相约更久”甚至“相约陪伴一生”,这些羁绊可能寄存在某次通话、某次相遇、某次对视,或者其他一些每天都在发生的可爱细节中,需要太多太多力气、激情、耐心、勇气等等。
然而,陪伴是大半生的选择,哪里可以避重就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