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事散文十二点大学

屋顶的风景——瓦松

2017-02-11  本文已影响26人  周世恩
屋顶的风景——瓦松

夏天的雨,没来由的来了,风跟着云,云带来了雨,整个天空犹如捂上了一个锅盖,黑压压的,整个江汉平原的上空,一片氤氲。这个时候,是不能出去疯跑了,但可以让我们这些调皮包们安静下来。没啥事做,我们便会在屋檐底下闲坐着,听着那泠泠的雨声。

抬头仰望可见的,除了天,便是一片高低分层、错落有致的屋顶了。屋顶上,常铺一些青的苔,长两只仙人掌,最葱茏而茂盛的,是那些低矮、傲立,一片连一片,手牵手,肩并肩,宛若屋顶森林般的瓦松了。

这是故乡最常见的一种植物。七八十年代的江汉平原,建房子还不兴钢筋水泥,屋顶铺水泥贴瓷砖还不是潮流,村子里,都是典型的江南古旧民居,一溜眼望去,房子无一例外地敷白白的墙,铺青青的瓦,筑高耸的脊,挑高高的檐。瓦松的种子,不知什么年代,从哪一只调皮的小鸟的嘴中掉落下来,在村子的青瓦白墙的老房子上,生根、发芽,从一棵变为两棵,从一块长为一片,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葳蕤、蔓延到整个村庄的屋顶。

瓦松虽然沾了“松”的名,但从外形来说,除了塔状的身躯之外,丝毫跟松搭不上边。它没有细细的松针,而是长着肉乎乎的叶瓣,它没有挺拔的身躯,而是身长不过30厘米,它没有松的秀颀和美丽,而是除了葱绿就是葱绿,可能唯一能与松相似的,就是他的顽强——直直地站立,迎向铺天盖地的大雨,迎向扑面而来的狂风,不弯腰,不低头,不谄媚。——我想,这,或许是别人赐它瓦松的一个缘由吧!

 以屋顶为家的瓦松,离天虽近,确并没有得到上苍的眷顾。它没有肥沃的土囊以供生长,没有足够的水分以供饮用,更没有人伺候它,为它施肥,为它浇水,为它拔草修枝,甚至,它还得忍受狂风的肆掠、骄阳的炙烤。但,它却勇敢而坚强地在这贫瘠的屋顶存活下来,渴饮雨露,饥餐风雪,几片青楞楞的瓦,几颗从风中带来的粉尘,偶尔从江汉平原低沉的天空落下的雨滴,都能化为滋润它生命的养分!它没有杨的秀颀,却生得青翠葳蕤,它没有草的纤柔娇媚,却生得顽强挺拔,它没有柳的婀娜多姿,却在江汉平原的屋顶,活得悠然,自得!

小时,见过瓦松开花的场景。那应该是秋风将近的时节,“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乡村房子的屋顶,似乎一夜之间,变得灿烂和绚丽起来。满屋顶的瓦松花开放了,细小如粉末状的花,在江南的秋高秋爽、蓝天白云之间,宛如白色氤氲的雾气。屋顶上,白花生姿,屋顶下,华盖如伞,黄叶摇曳,担锄的老人准备去田里劳作,站在房檐下,吸了一袋旱烟,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噜噜噜”地叫唤着这猪圈里的小猪,鸡们鸭门在屋门前的草丛里悠闲地散步——那时的我,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欣赏着我的乡村,欣赏着一种带有中国水墨画意境的美。

慢慢地长大,读过很多古人描写瓦松的诗句。唐代卢纶的“绕池墙藓合,拥溜瓦松齐”的诗句里,就长有一大片整齐的瓦松,它们与池水、苔藓相伴。韩偓的“睡起墙阴下药阑,瓦松花白闭柴关”就是另外的一番美丽了——刚刚午间小睡了一会儿,然后再墙阴之下走下了药圃的围栏,药圃里的瓦松开出了白色的花,欣喜不由得溢满了胸怀。好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画卷。陆游的“人稀土花碧,屋老瓦松长”的诗句句,则是远离家乡的游子才能懂的,人走了,村子便寂寥下来,屋子也变得苍老了,唯独屋顶的瓦松,却兀自疯长——这是诗人陆游由瓦松枯荣引发的苍凉慨叹!

瓦松终其一生,都生活在瓦上。在日出日落之间,眺望着农人的疾苦,在星斗转移之间,守候着乡村宁静和悠长,它看潮起潮落,听鸟儿叽鸣,用它不变的身影,守望着一群又一群的人从这个村庄诞生和消亡。它是农家屋顶上的一棵普通植物,也是乡村的一个标志,正是有了它的装饰,乡村的天空才显得色彩斑斓,正是有了它的生长,乡村枯燥的岁月才增添了几分生动和蓬勃。

可惜,陪伴乡村的瓦松终究还是慢慢消失了。随着乡村的建设发展,村子里的白墙黛瓦的房子,被很多方方正正的楼房所代替了,那些在屋顶上居住的瓦松,因没有了居处,也无处生存。那时,还能偶尔见到瓦松,它们蹲坐在没有拆的老房子的屋顶上,显得孤独和寂寥。再后来,就无处寻觅瓦松的身影了,整个乡村已经没有了老房子,所有的房子都变了样,没有青的瓦,白的墙。

我还是希望我能像小时候一样,在某一个雨天,在一片雾气氤氲之中,见到它婆娑娇小的身影!只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岁月不能回头,时间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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