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简史》笔记心得
未来简史
Homo Deus
A Brief History of Tomorrow
从智人到智神
第一章 人类的新议题
过去几百年间,科技、经济和政治的进步,打开了一张日益强大的安全网,使人类脱离生物贫困线。
世界上已经不再有自然造成的饥荒,只有政治造成的饥荒。
20世纪的医学达到前所未有的成就,为人类提供了疫苗、抗生素、更佳的卫生条件以及更好的医疗基础设施。
现在我们也会把艾滋病看成人为的疏失,而不是什么命运太过残酷。
全球经济导向也已经从物质经济转变为知识经济。
网络战确实带来了新的毁灭手段,但并不代表增加了使用它的新动机。
“丛林法则”和“契科夫法则”被完美打破。就算哪天这些法则重现,也会是人类自己的错,而不是无法逃避的天命。
就本质而言,恐怖主义就是一种表演。
认可人类过去的努力,其实传达出了希望和责任,激励我们在未来更加努力。
历史不会允许真空。
其中一项中心议题是要保护人类和地球不被人类自己的力量所害。
如果我们真想远离灾祸,就得在21世纪做出更好的选择。
人类很少真正知足。每次实现某个成就,人类大脑最常见的反应并非满足,而是想要得到更多。人类总是追求更好、更大、更美味。
我们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繁荣、健康与和谐,而由人类过去的记录与现有价值观来看,接下来的目标很可能是长生不死、幸福快乐,以及化身为神。
而在提升人性超越挣扎求生的动物性之后,我们现在希望把人类升级为神,让智人化身为智神。
当代文化最看重的价值:人的生命。不断有人提醒我们,在宇宙中,人的生命神圣无比。
《世界人权宣言》(Universal Declaration of Human Rights),明确指出“有权享有生命”是人类最基本的价值。
纵观历史,宗教和意识形态不仅仅捍卫生命本身,而且捍卫某些超脱于世俗的存在,因此对死亡的态度十分开放。事实上,甚至还有些宗教和意识形态是欢迎死亡的。人为死亡是这个世界重要而积极的一个组成部分。人类之所以会死,是因为神的旨意,而且死亡的那一刻是一个神圣、形而上的体验,充满意义。
对于生命和死亡,现代科学和文化的观点与宗教的完全不同,并不认为死亡具有某种形而上的神秘性,也不认为死亡是生命意义的来源。
人类会死亡只有一个原因:人体运行出了技术问题,比如心脏不跳、大动脉被脂肪堵住、癌细胞在肝脏里扩散、病菌在肺里繁殖。这里无形而上的事,一切都只是技术问题。
只要是技术问题,就会有技术上的解决方案。如果说传统上死亡是牧师和神学家的专属领域,那么现在工程师正在接手它。
人类不再平等,不死就在眼前。
只是达到长生(a-mortal),而不是真正不死(immortal)。
对美国而言,20世纪后半叶是一个黄金时代。幸福感有一个神秘的玻璃天花板。
要实现真正的幸福快乐,难度并不亚于战胜老死。
历经无数代人之后,我们的生化系统不断适应变化,为的是增加生存和繁殖的机会,而不是幸福快乐的机会。只要是有利于生存和繁殖的行为,生化系统就会用愉悦的感觉来回应。
进化会用各种不同的愉悦来控制我们罢了。
国家希望管控通过生化反应追求幸福快乐的手段,定出“好”与“坏”的标准。
不论我们得到多少幸福、兴奋的感觉,都永远无法满足。
想得到真正的幸福快乐,人类该做的并非加速,而是放慢追求快感的脚步。
每过一年,我们忍耐不悦的能力就会降低一些,而对快感的渴望则越来越强烈。
幸福和不死是神的特质,战胜年老和痛苦。
人要升级为神,有三条路径可走:生物工程、半机械人工程、非有机生物工程。
在21世纪,人类的第三大议题就是为人类取得神一般的创造力及毁灭力,将“智人”进化为“智神”。
在追求健康、快乐和力量的过程中,人类慢慢地改变自己的特质,于是特质一个又一个地改变,直到人类不再是人类。
科学研究和科技发展的速度,将远远超过我们大多数人的预期。
没有人能掌握所有最新科学发现,没有人能预测全球经济在10年后将会如何,也没有人知道我们在一片匆忙之中将走向何方。
若要维持现代经济,就需要不断且无止境的增长。如果增长停止,经济并不会温和地平静下来,而是会轰然崩塌。
经济需要永远持续的增长,也就需要能永远持续的议题——追寻不死、快乐和神性。
人类只要一有重大突破,就不可能只用于治疗而不用于进化升级。
历史常常是由过大的期望塑造的。
但马克思忘了资本家也会读书。即使是极为抗拒马克思主义预测的专家,也在利用马克思主义的判断。
于是,马克思的预言未能实现。
这正是历史知识的悖论。
在今天,我们却全然不知欧洲在2050年会是什么样子。
历史研究最重要的目的,其实是让我们意识到一些通常不会考虑的可能性。历史学家研究过去不是为了重复过去,而是为了从中获得解放。
研究历史,就是为了挣脱过去的桎梏,让我们能看向不同的方向,并开始注意到前人无法想象或过去不希望我们想象到的可能性。
草坪越大、修整越完美,就代表这个家族越强盛。
王室宫殿和公爵的城堡让草坪变成一种权力象征。
草坪在人们心中成了政治权力、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的象征。
全球民众看到草坪,都会联想到权力、金钱和威望。
这正是研究历史最好的理由:不是为了预测未来,而是要摆脱过去,想象另一种命运。
然而,部分自由总比全无自由要好得多。
过去300年来是由人文主义主导世界,将智人的生命、快乐和能力加以神圣化。
人文主义(也就是对人类的崇拜)的兴起,同时也播下其灭亡的种子。虽然对人文主义来说,让人类进化为神是一个合乎逻辑的结论,但这同时也暴露了人文主义固有的缺陷。如果最早提出的理想有缺陷,常常要到理想即将实现的那一刻,才会赫然发现。
本章描述的未来,只是“过去的”未来;基于过去300年的思想和希望而指向的未来。
人类与动物之间的关系,很有可能就是未来超人类和人类之间的关系。
智人是怎么深信人文主义的信条,认为宇宙是以人类为中心运转、人类是所有意义与力量的来源的。
如果回到中世纪,告诉当时的人再过几个世纪会有人说“上帝已死”,他们肯定会吓坏了。
或许,人文主义的崩塌也是好事。人们之所以不愿改变,是因为害怕未知。但历史唯一不变的事实,就是一切都会改变。
第一部分 智人征服世界
第2章 人类世
与其他动物相比,人类早已经化身为神。
现在世界上生活的主要是人类和他们的家畜。
按正式说法,我们现在处于全新世。但更好的说法可能是把过去这7万年称“人类世”,也就是人类的时代。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现象。自从生命在大约40亿年前出现后,从来没有任何单一物种能够独自改变全球生态。
原因就在于,智人改写了游戏规则。
现在人类正准备用智能设计取代自然选择,将生命形式从有机领域延伸到无机领域。
只谈过去的7万年,仍然清楚可见人类世让世界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改变。
地球从来就不是单一的生态系统,而是由许多彼此松散连接的小生态系统组成的。
智人突破了地球上各个生态之间的阻碍。在人类世,地球有史以来第一次成为单一的生态系统。
人类世并不是最近这几个世纪才出现 的新现象。
《圣经》(及其对人类独特性的信念)是农业革命的一项副产品,使人类与动物的关系走向一个新阶段。
进化论认为,所有本能、冲动、情感的进化都只有一个目的:生存和繁殖。
所有的本能、冲动、情感之所以会进化,都是为了适应生存和繁殖的进化压力。
无论是牛、猪还是人类,深层的感官及情感架构都仍然类似石器时代的情形,没有多大改变。
有强烈地好奇心,加上难以遏制的交往、玩乐、闲逛、探索周围环境的冲动。
进化心理学基本的一颗:几千世代以前形成的需求,就算已经不再是今日生存和繁殖所需,仍然会留存在主观感受中。可悲的是,农业革命让人类有了确保家畜生存和繁殖的能力,却忽视了家畜的主观需求。
生命科学家近几十年间已经证实,情感并不是只能用来写诗谱曲的神秘精神现象,而是对所有哺乳动物生存和繁殖至为关键的生物算法。
现在,算法已经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概念。
算法指的是进行计算、解决问题、做出决定的一套有条理的步骤。
控制自助饮料机的算法,是通过机械齿轮和电路来运作的。控制人类的算法,则是通过感觉、情感和思想来运作的。
这些算法通过自然选择,形成了稳定的质量控制。只有正确计算出概率的动物,才能够留下后代。
我们所谓的感觉和情感,其实各是一套算法。
它在一瞬间经历了袭来的种种感觉、情感和欲望,都是计算的过程。
人类有99%的决定,包括关于配偶、事业和住处的重要抉择,都是由各种进化而成的算法来处理,我们把这些算法称为感觉、情感和欲望。
母爱以及强烈的母婴联接是所有哺乳动物共同的特征。
哺乳动物要活下来,仅靠食物还不够,还需要情感联接。满足情感需求也同样重要。
在有神论宗教看来,整个宇宙并不是万物共同组成的议会,而是由一小群神或是唯一的神——上帝所控制的神权政治。
比如犹太教、印度教和基督教等,其神学、神话和礼拜仪式一开始都是以人类、农作物与家畜的关系为中心。
有神论的宗教(例如《圣经》时代的犹太教)用一种新的宇宙神话来合理化农业经济体制。过去的泛神论宗教,是将宇宙描绘成如同一场盛大的京剧,有无穷无尽、五彩华丽的角色不断上场。
但有神论的宗教改写了剧本,把宇宙变成易卜生荒凉的戏剧场景,只有两个主要角色:人和神。天使和魔鬼也在这次改写中幸存,成为诸神的使者和仆人。但原来其他泛灵论的角色,包括所有的动物、植物以及其他自然现象,现在都成了无声的装饰。
在这之前,智人一直只是成千上万名演员当中的一员。但在新的有神论戏剧之中,智人却成了中心角色,整个宇宙围绕着他转。
于是,人类成为上帝造物的顶峰,而其他所有生物只能待在角落里。
其次,神要负责在人类和生态系统之间进行调解。
这笔交易对人和神都好,却牺牲了生态系统的其他成员。
这种洪水故事成为农业世界的奠基神话。
然而,所有农业宗教(也包括耆那教、佛教和印度教)都有一套说辞,认为人类就是高出一等,剥削利用动物实属正当(就算不是杀生取肉,至少也是获取其乳汁,或是利用其劳力)。这些宗教都声称有一种自然的阶层结构,赋予人类控制和使用其他动物的权力,唯一的条件就是人类要遵守一定限制。
人类就这样自己谈成了一场“农业交易”。根据这项交易,某种宇宙力量给了人类控制其他动物的权力,条件是人类要对神、自然以及动物本身履行某些义务。
但农民却与此相反,他们住在一个由人类梦想及思想控制和塑造的世界。
于是,农业革命既是经济上的革命,也成了宗教上的革命。
大多数农业社会也开始把不同等级的人视为资产。比如在古埃及、《圣经》时代的以色列和古代中国,都曾将人类当作奴隶,恣意虐待,随意处决。
在农业革命中,人类已经删去了动植物的台词,到了科学革命,连诸神的台词也被删去。整个世界已经成了独角戏。
牛顿的故事从此颠覆了知识树的神话。
事实上,就算在牛顿的神话里,还是有神的角色:牛顿自己就是神。
农业革命促成了有神论宗教,而科技革命则催生了人文主义宗教:以人取代了神。有神论者崇拜的是神,人文主义者则是崇拜人。人文主义的奠基概念认为智人拥有某些独特而神圣的本质,这些本质是宇宙间所有意义和权力的来源。
科技让现代产业对待牛、猪和鸡的方式,甚至比传统农业社会的饲养更为严苛。
第3章 人类的特质
毫无疑问,智人是目前世界上最强大的物种。
传统一神论会说,只有智人拥有永恒的灵魂。
心灵和灵魂大不一样。
心理上的体验,各种紧密相连的感觉、情感和思想,都是交织在一起的,把这种种体验集合起来,就构成了意识流。
心灵与永恒的灵魂不同,心灵可以分成许多部分,又不断变动,而且没有理由认为心灵是永恒的。
主观体验有两个基本特征:感觉和欲望。
最新理论认为,感觉和情感只是生化数据处理算法。
目前科学对心灵和意识的理解少得惊人。
大脑里的各种生化反应和电流时怎么创造出痛苦、愤怒或爱等主观体验的,至今仍无解答。
科学的一个美妙之处就在于,科学家面对未知,可以自由尝试各种理论和猜测,但到头来也可以承认自己就是没找出答案。
这是我们在理解生命时最大的空白。
人类为什么要有饥饿和恐惧这样的主观体验?
为什么神经元要有感觉才能互相刺激,或是告诉肾上腺开始分泌肾上腺素?
根据目前的生物学理论,我们的记忆、想象和想法并不是存在于什么更高层而无形的领域,它们也是几百亿神经元发射出的电子信号。
意识可能就是在复杂的神经网络信号传送之后造成的心理污染,没有任何功用,就是存在那里罢了。如果确实如此,也就是说这几百万年来,几十亿生物所经历的痛苦和快乐只是一种心理污染。这绝对是个值得思考的想法,虽然可能并不正确。但这也让我们很惊讶地发现,当代科学在今天要解释“意识”,这竟然已经是目前最佳的理论。
也许生命科学看这个问题的角度错了?生命科学认为生命就是用来处理数据的,而生物体就是进行运算和做出决定的机器。
根据目前的科学定论,我所体验到的一切都是脑电活动的结果,所以理论上确实能够模拟出一个我完全无法与“真实”世界分辨的虚拟世界。
只要你一承认这种事情确有可能,数学逻辑就会把你带向一个非常可怕的结论:因为只会有一个真实的世界,而可能的虚拟世界无穷无尽,所以你所在的这个世界碰巧是真实的可能性实际上接近于零。
这个知名而难缠的问题称为“他心问题”(Problem of Other Minds),到目前为止所有科学突破都无法克服这个问题。
目前最佳测试方法称为“图灵测试”(Turing Test),但这项测试其实只能测试社会常规。
承认其他心灵的存在,只能说是一种社会和法律惯例。
图灵从自己的个人经验就知道,你究竟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对你的看法。而根据图灵的看法,计算机究竟有没有意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类会怎么想。
2012年7月7日《剑桥意识宣言》(The Cambridge Declaration on Consciousness),只差一步,并未直接说出其他动物也具有意识。
2015年5月,《动物福利法修正案》(Animal Welfare Amendment Act),在法律上承认动物也像人类一样具有情感。
多数研究提到,智力和制作工具是人类兴起的关键。
显然仅靠工具和智力智人仍然不足以征服世界。
我们征服世界的关键因素,其实在于让许多人类团结起来的能力。
据我们所知,只有智人能够与无数陌生个体进行非常灵活的合作。正是这种实际具体的能力,决定了为何目前主宰地球的是人类,而不是什么永恒的灵魂或是独有的意识。
历史已经提供充分证据,点出大规模合作的极端重要性。胜利几乎永远属于合作更顺畅的一方。
革命靠的通常是一小群人结成的网络,而不是一大群人的动作。
如何合作建立一个高效的组织来维护自己的利益。
他们的优势只在于合作灵活。一方面,他们的合作效率高于群众;另一方面,比起顽固的奇奥塞斯库和穆巴拉克,他们也展现了更大的灵活性。
对于黑猩猩、狼和海豚等有社会关系的哺乳动物,社交合作大多以彼此认识为基础。
经济学最著名的“最后通牒博弈”实验影响深远,不仅动摇了古典经济学理论,也建立起近几十年最重要的一项经济学发现:智人的行事并不是依照冷冰冰的数学逻辑,而是根据有温度的社交逻辑。
我们受情感控制。
所有的大规模人类合作,到头来都是基于我们想象的秩序。这一套又一套的规矩,虽然只存在于我们的想象之中,我们却会认为这就像重力一样真实而不可侵犯。
只要智人住在相信同样一套故事的地方,就会遵守一样的规矩,于是不仅很容易预测陌生人会有什么行为,也很方便组织大规模合作的网络。
但我们那些黑猩猩堂兄弟无法创造并传播这样的故事,因此无法大规模合作。
人觉得现实具有两类:客观现实和主观现实。
多数人以为,现实只有客观或主观两种,没有第三种可能。然而,现实还有第三个层次:互为主体(intersubjective)。这种互为主体的现实,并不是因为个人的信念或感受而存在,而是依靠许多人类的沟通互动而存在。
但事实上,大多数人生活的意义,都只存在于彼此讲述的故事之中。
在大家一起编织出共同故事网的那一刻,意义就产生了。
人类会以一种不断自我循环的方式,持续增强彼此的信念。
这正是历史展开的方式。人类编织出一张意义的网,并全然相信它,但这张网迟早都会拆散,直到我们回头一看,实在无法想象当时怎么可能有人真心相信这样的事。
智人统治世界,是因为只有智人能编织出互为主体的意义之网:其中的法律、约束力、实体和地点都只存在于他们共同的想象之中。这张网,让所有动物中只有人类能组织十字军、革命和人权运动。
只有智人能够想象出这种虚幻的事物。
智人能用语言创造出前所未有的现实。在过去7万年间,智人发明出的具备互为主体性的现实越发强大,让智人在今天称霸世界。
没有任何其他动物能对抗我们,并不是因为它们没有灵魂或没有心灵,而是因为它们没有必要的想象力。
人文科学强调互为主体的实体,认为其重要性不亚于激素和神经元。
随着人类的种种虚构想象转译成基因和电子代码,互为主体的现实将会吞没客观现实,而使生物学与历史融合在一起。到了21世纪,虚构想象有可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甚至超越自然选择。
我们还必须破解种种赋予世界意义的虚构想象。
第4章 虚构的力量
狼或黑猩猩等动物,都活在一种双重现实之中。而智人则是活在一种三重现实之中。
历史逐渐展开,神、国家和公司的影响不断增长,而河流、恐惧和欲望则被弱化。世界上还是有河流,人类依然被恐惧和欲望驱使,但是耶稣基督、法兰西共和国、苹果公司学会了如何建起水坝将河流据为己用,以及如何控制我们最深切的焦虑和渴望。
到了21世纪,新科技可能会让这些虚构故事更为强大。
人类认为自己创造了历史,但历史各种虚构故事的力量在增强,它们推动了历史,让我们从石器时代走到了硅时代。
这一切开始于大约7万年前,认知革命让智人开始谈论只存在于人类想象之中的事情。
但仅仅像先祖精神或是有价值的贝壳这种虚构故事,就已经能促成几百甚至几千个智人通力合作,远胜过尼安德特人或黑猩猩,这都赋予了智人极大的优势。
因此只要智人仍然是狩猎采集者,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大规模合作。正因为如此,石器时代各种神、精灵和恶魔说起来并不强大。
到了大约1.2万年前,农业革命拉开序幕,为人类提供了必要的物质基础来扩大并强化人际网络。
与先前石器时代的鬼魂和神灵相比,苏美尔的神已经是非常强大的实体。
虽然祭司可能代表了神威浩荡的天空之神、无所不知的大地女神,但自己毕竟还是血肉之躯,他们很难记住所有信息。
正是这一主要原因,使得无论是在苏美尔还是在全球其他地方,即使农业革命已经发生数千年,人类的合作网络还是迟迟无法大幅扩张。
没有幅员辽阔的王国,没有遍及四海的贸易网络,也就没有全球信仰的宗教。
障碍终于在大约5000年前被打破:苏美尔人发明了文字与货币。让人突破了人类大脑的数据处理限制。埃及将神职领袖直接与神结合,创造出一个活生生的神——法老。
品牌的价值要远高于生物体的价值。
在文字出现之前,故事受限于人类大脑的能力,不能讲得太复杂,否则就没人能记得。
正因为如此,文字让人能够以算法的方式组织整个社会。
在没有文字的社会里,人类通过大脑完成所有的计算,做出所有决定;而有了文字之后,人类就能组成网络,每个人完成庞大算法里的一个小步骤,而最后的重要决定由整个算法做出。这正是官僚体系的本质。
如果能有几万名劳工合作数十年,就算只是用石器,也足以辟出人工湖、建起金字塔。
如果与苏美尔的诸神相比(更不用说是石器时代的神灵),古埃及的神已经是真正力量强大的实体,它们能够建造城市、招募军队,还控制了数百万人、耕牛和鳄鱼的生命。
就这样,文字催生了强大的虚构实体,这些实体组织了数百万人,也重塑了河流、沼泽和鳄鱼的现实。同时,文字也让人类习惯了通过抽象符号的调节来体验现实,于是更容易相信这样的虚构实体确实存在。
我们可能觉得书面文字只是用来温和地描述现实,但它却逐渐变得威力无穷,因为它能够重塑现实。
文件记录越来越精确,某种程度上确实如此,但它忽略了历史的反作用力。随着官僚体系掌握的权力越来越多,他们变得即使犯错也无动于衷。
如今非洲国家面临的许多困难,都是由于这些毫无道理的边界造成的。欧洲官僚笔下的幻想遇到非洲的现实时,现实被迫投降。
实际上,人类合作网络的力量就是依赖于真实与虚构之间的微妙平衡。太过扭曲现实,力量就会被消弱,让你敌不过那些能看清现实的对手;但想要有效壮大组织力量,仍然得依靠那些虚构的神话。
各种宗教经典就是这样的运作模式。
不管《圣经》的世界观错得多么离谱,都能为大规模人类合作提供更好的基础。
人类有许多物质、社会和心理上的需求。
想评估人类合作网络究竟是好是坏,一切都取决于用什么标准和观点。我们选择讲述其中一种叙事,就等于选择让其他叙事失声。
怎样知道某个实体是否真实?答案很简单,只要问问自己“它是否会感觉痛苦”就行了。
战争的起源是虚构的,但痛苦则百分之百的真实。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应该努力区分虚构与真实。
虚构故事本身并没有错,而且有时还有其必要性。
然而,这些故事只是工具,不该成为目标和标准。
公司、货币和国家,都只存在于我们的想象之中,是人类发明了这些概念,好让它们为人类服务;为什么最后反而是人类为这些概念服务,甚至牺牲性命呢?
在21世纪,我们还会创造出比以往更强大的虚构概念以及更极权的宗教。在生物科技和计算机算法的协助下,这些宗教不但会控制我们每分每秒的存在,再区分虚构与真实、宗教与科学将会变得更加困难,但又比以往更加重要。
第5章 科学与宗教之争
虚构故事是人类社会的基础和支柱。
但遗憾的是,盲目相信这些故事,也就意味着人类往往为某些虚构实体(例如神和国家)的荣誉而努力,而不是让真正拥有感受的生命过得更好。
神话仍然主宰人类,科学只是让神话更为强大。科学非但没有摧毁互为主体的现实,反而让它比以往更能完全控制客观现实与主观现实。
大多数宗教都认为,如果没有宗教,你根本不可能了解世界。
古代二元论相信有两个神,一善一恶。人:一个美好而灵性的灵魂,被困在邪恶而物质的身体里。
只要是在人生旅程中质疑着各种世俗的惯例和契约,并前往未知的目的地,我们都会称之为灵性之旅。
对宗教来说,灵性是一种危险的威胁。
从历史的观点来看,灵性之旅总是以悲剧收场,因为这是一条孤独的道路,只适合个人,而不适合整个社会。
在坚持追求真理的路上,佛陀和耶稣颠覆了传统印度教和犹太教的法则、仪式和制度,但到头来,以他们之名却建立起更多的法则、仪式和制度。
宗教做法:伪造上帝、神圣教条
科学革命也正产生于历史上最教条武断、最偏狭,也最具宗教色彩的社会。
宗教最在乎的其实是秩序,宗教的目的就是创造和维持社会结构;而科学最在乎的则是力量,科学的目的是通过研究得到力量,以治疗疾病、征伐作战、生产食物。
就个人而言,科学家和神职人员可能很在意真理;但就整体而言,科学和宗教对真理的喜好远不及秩序和力量。因此,两者一拍即合。
对于真理毫不妥协的追求,其实是一次灵性之旅,在宗教或科学机构之内却很少见。
对于现代历史更准确的一种看法,其实是科学与特定宗教(也就是人文主义)达成协议的过程。现代社会相信人文主义教条,而科学的用途不是为了质疑这些教条,而是为了实现这些教条。
第6章 与“现代”的契约
这份契约简单到不可思议,只要一句话就能总结——人类同意放弃意义、换取力量。
前现代人放弃了力量,他们相信自己的生命有了意义。
现代文化则不再相信有这种伟大宇宙计划的存在。只要能找对方法,我们就能为所欲为。
除了自己的无知之外,没有什么能限制我们。
这份现代契约对人类形成巨大的诱惑,但也伴随着巨大的威胁。具体而言,现代生活就是在一个没有意义的宇宙里不断追求更多的力量。
科技进步与经济增长携手并进,进一步推动了现代社会对力量的追求。
中世纪经济发展停滞,形成恶性循环。经济没了活力,科学也就停滞不前。
到了现代社会,因为人们开始相信未来,产生了信贷这项奇迹,才终于打破这个恶性循环。
民众对未来更有信心,经济继续增长,科学也随之进步。(现如今民众对智能时代还会更有信心吗?未来对人类不好的影响目前看来更多一些,是不是安于现状或者保持现状更好呢?可是潮流是不可阻挡的,经济的继续增长和科学的继续进步是铁板钉钉要发生的事。这些增长和进步是否还会给大众带来更多的幸福呢?人的寿命是更长了,但是人的精神方面是否反而更难呈现一种愉悦的心情呢?最后是不是有人说是科学把人类搞砸了?我们到底要不要去过这样一种生活呢?精神的不断煎熬->精神境界的不断提升->获得更大的精神满足,这个论点成立吗?人活着是为了满足生命的需求还是满足精神的需求呢?我相信最终是为了满足精神的需求。)
传统宗教,都希望运用现有的资源来解决人类的问题,可能是将这块大饼重新分配,也可能是承诺给我们一块空中大饼。
相反,现代性的理念基础是:经济增长不仅有可能,而且还绝对必要。“如果想解决问题,可能就需要拥有更多;为了拥有更多,就要生产更多。”
几乎任何公共或私人的问题都能用“把饼做大”来解决。
经济增长就成了几乎所有现代宗教、意识形态和社会运动共同关注的重点。
全力以赴推动经济增长。
由于经济增长据称是一切美好事物的源头,因此它鼓励大家放下各种道德的偏见,共同采取能够使成功最大化的长期措施。
自由市场资本主义也就从科学跨界到了宗教。
资本主义让人不再将经济视为零和博弈,而是一种双赢局面,这一转变确实是全球和平的重要推手。
资本主义第一条训诫就是:投入利润,促进增长。
资源有三种:原材料、能源和知识。原材料和能源取之有尽,用得越多,剩下的就越少;但知识是不断增长的,用得越多,反而拥有越多。而且,随着知识的不断增长,还能带来更多原材料和能源。
科学最大的发现正是让人类发现了自己的无知。人类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所知竟如此之少,就突然有了很好的理由要去追求新知,从而开启了用科学推动进步的道路。
我们相信纳米科技、基因工程和人工智能能够重新定义“生产”,在我们这个不断扩大的“超市”里开辟出新的商品区。
现代经济真正的敌人是生态崩溃。
生态崩溃将造成经济崩毁、政治动荡以及人类生活水平下降,还可能对人类文明的存在造成威胁。
人类发现自己陷入了双重竞赛。
历史从无正义可言。每当灾难发生,就算这场悲剧实际上是由富人引起的,但穷人承受的苦难总是远远大于富人。
谈到气候变化的问题,“增长”的真正信徒不只是希望发生奇迹,而是认为奇迹的出现理所当然。
对于这种高科技方舟的信念,是对人类未来及整个生态系统的最大威胁之一。
就算人类动作够快,能够同时应对经济和生态崩溃的慰藉,但这场竞赛本身也是大有问题。
虽然人类取得了诸多成就,却一直有一种压力逼着我们继续生产、不断努力。
《共产党宣言》说得精辟,现代世界就是“永远的不安定和变动”,各种固定的关系和古老的偏见都遭到扫除,而新的结构等不到固定便已经陈旧,一切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
这场竞赛正是所有紧张和混乱的源头。
就个人而言,现代性要求我们不断提高收入和生活水平,就算目前的生活已经令我们相当满意,我们还是应该努力争取更多。昨天的奢侈品成了今天的必需品。
现代性让整个世界是非颠倒,让整个人类以为平衡比混乱更可怕,而贪婪因为能促进增长反而成了一件好事。
资本主义就这样批准了一个贪婪而混乱的系统,整个系统飞速增长,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是自己正在前往何方。
如今,知识界常常抨击自由市场资本主义。
几千年间,不论是祭司、神父、牧师、拉比还是穆夫提,都说人类不可能单凭自己就解决饥荒、瘟疫和战争等问题。但之后出现了银行家、投资者和实业家,不到200年,这个梦想就实现了。
为了换取力量,这份契约要求我们放弃意义。
究竟是什么让现代社会免于崩溃的命运?拯救人类的并不是供需法则,而是因为兴起了一种革命性的新宗教——人文主义。
第7章 人文主义革命
但我们仍然相信自己的生活有意义。
在2016年,人类确实是鱼与熊掌都能兼得。人类拥有的力量不仅远超以往,而且出人意料:上帝已死,但社会并未崩溃。
正是人文主义,让人类摆脱了人生无意义、存在无依据的困境。
人文主义宗教崇拜人性,期望由“人类”来扮演上帝在基督教或真主在伊斯兰教中扮演的角色,或自然法则在佛教和道教中扮演的角色。传统认为,是人类体验为宇宙赋予了意义。
人文主义的主要训诫:为无意义的世界创造意义。
他们共同使人相信,人类可以让宇宙充满意义。
人类自己就是意义的本源,因此自由意志也是最高的权威。
各种人文主义的口号:“要聆听自己的声音,对自己真诚,相信自己,追随自己的内心,做让自己快乐的事。”卢梭的教育小说《爱弥尔》,正是集各家大成。卢梭认为,当寻找生活的行为准则时,应该明白这些准则是“在我心深处,出于自然,无人能抹去。想做什么,只需要问问自己。我觉得好,就是好;我觉得坏,就是坏。”
大多数心理学家相信,唯有从人的感觉出发,才有权判断人类行为的真正意义。
人文主义告诉我们,只有这件事让人感觉不好,才有可能是件坏事。
倾听自己的内心就对了,你最知道什么对你好。
我们的感受不仅能提供个人生活中的意义,也能为社会和政治程序提供意义。
我们相信选民能做出最好的选择,而个人的自由意志选择正是最终的政治权威。
在中世纪,艺术有客观的标准。
中世纪的学者深信,最美丽的圣歌和乐曲,通常都不是出自人类艺术家的天才,而是神灵降下的灵感。
这种观点已不再流行。今天,人文主义者认为艺术创作和美学价值的唯一来源就是人的感受。
现代艺术家试图触及的是自己的内心感受,而不是上帝。
现在当我们要评判艺术时,已经不再认为有客观标准,而是再次转向我们的主观感受。
在伦理上,人文主义的座右铭是“感觉对了,就做吧”。在政治上,人文主义告诉我们“选民能做出最好的选择”。在美学上,人文主义说“看的人觉得美,就是美”。
因此,艺术的定义变得开放了。1917年,马塞尔.杜尚买了一个批量生产的普通小便池,宣布这是一件艺术品,命名为《泉》(Fountain),签了名,放到巴黎博物馆。
"只要有人认为是艺术,就是艺术;有人认为美,就是美。"
今天,杜尚这件杰作的复制品在全球许多重要的博物馆展出。
这种人文主义观念也深深影响着经济。
顾客的自由意志。
没有人有权说顾客错了,哪国政府也不会斗胆强迫公民违背意愿一定得买某款车。
如果有几百万人都是通过自由选择购买了公司的产品,你凭什么说他们错了?
最后,人文主义思想的兴起也彻底改变了教育制度。
相比之下,现代人文主义教育则教导学生要自己思考。
最重要的是我想教学生如何思考。虽然不见得总会成功,但这正是人文主义教育的目标。
随着意义和权威的源头从天上转移到人类的内心,整个宇宙的本质也随之改变。
尼采所谓的"上帝已死",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就算我完全是个无神论者,仍然能够通过内在的体验得到非常丰富的政治、道德和美学价值观。
权威的本源都在我自己的感觉。所以,就算有人说自己信上帝,其实他更信的,是自己内心的声音。
中世纪的欧洲,知识 = 经文 x 逻辑。
科学革命,知识 = 实证数据 x 数学。
这个知识点科学公式有一个重大缺点:无法处理价值和意义的问题。
如果碰上实际问题,做数学分析。如果碰上伦理问题,就求助经文。
但人文主义提供了另一种选择。等到人类对自己有了足够的信心之后,一个获取伦理知识的新公式出现了:知识 = 体验 x 敏感性。
在实践中,这意味着追求知识的方法要靠多年的体验累积,并锻炼敏感性,好让我们正确理解这些体验。
体验是一种主观现象,有三个主要成分:知觉、情绪及想法。在任何时刻,我的体验都包括了我的一切知觉(热、愉悦、紧张等),我感觉到的情绪(爱、恐惧、愤怒等),以及一切出现在我脑海中的想法。
敏感性包括两方面:第一,注意到自己的知觉,情绪和想法;第二,允许这些知觉、情绪和想法影响自己。
重点是要对新的体验持开放态度,允许新的体验改变自己的观点、行为甚至个性。
体验和敏感性会形成一个互相加强的无限循环。
我们并不是一出生就带着良知。在人生旅途上,害人者人恒害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如果我们注意到这一点,道德敏感性就会变得敏锐,这些体验就能提供价值的道德知识,告诉我们什么是善的,什么是对的,以及自己是怎样的人。
因此,人文主义认为生命就是一种内在的渐进变化过程,靠着体验,让人从无知走向启蒙。人文主义生活的最高目标,就是通过各式智利、情绪及身体体验,充分发展人的知识。
现代教育系统的重要人物威廉.冯.洪堡(Wilhelm von Humboldt)曾说,存在的目的就是“在生命最广泛的体验中,提炼出智慧。”他还写道:“生命只有一座要征服的高峰——设法体验一切身为人的感觉。”这正可作为人文主义者的座右铭。
每股科学的阳,都包含着一股人文主义的阴,反之亦然。阳给了我们力量,而阴则提供了意义和伦理判断。现代性的阳和阴,就是理性和感性、实验室和博物馆、生产线和超市。
人类史上,从没有任何文化如此重视人类的感受、欲望和体验。人文主义将生命看作一连串的体验,于是这个神话便为从旅游到艺术等许多现代工业奠定了基础。
到了人文主义,重点放在感受和体验上,而非各种行为,于是艺术也因此改变。
他们希望拥有的一切,早已在自己心里了。要变得敏感、聪明、勇敢,从来就不需要什么巫师的魔法,只要继续沿着黄砖路走下去,敞开心胸迎接任何体验。
感受到一次又一次改变生命的体验,敞开心扉,谈着他们的感受,最后成了一个更好、更聪明的人。
底层小兵的感受成了战争叙事的最终权威,每个人都学会必须对他们给予尊重。
战争则是一种情感现象。
我感到痛苦,而这是坏事,所以整场战争也就是坏事。如果德意志皇帝和神职人员支持这场战争,他们肯定犯了错。
人文主义主要有三大分支。第一是正统派,认为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拥有独一无二的内在声音、永不重复的一连串体验。每个人都像一道不同的光线,从不同的角度照亮世界,为这个宇宙增添色彩、深度和意义。个人的自由意志都应该比国际利益或宗教原则更为重要。个人能享有的自由越多,整个世界就会变得越美丽、丰富、有意义。这种正统派称为“自由人文主义” (liberalism)。
自由主义政治认为,选民能做出最好的选择。自由主义艺术认为,观看作品的人觉得美,就是美。自由主义经济学认为,顾客永远是对的。自由主义伦理认为,只要感觉对了,就该去做。自由主义教育认为,我们要为自己思考,因为从内心就能找到所有答案。
在19—20世纪,人文主义产生两个截然不同的分支:社会人文主义(包括各种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运动),以及进化人文主义(以纳粹为最著名的代表)。
社会认为主义者和进化人文主义者都指出,自由主义对人类体验的理解还有不足。自由主义认为,人类的体验是个人现象。
自由主义者永远都会因为这种矛盾而苦恼。因此很多时候,自由主义与古老的集体认同、部落情感相互融合,形成现代民族主义。
欧盟的2004年宪章就提到欧洲“多元一体”(united in diversity)。
集体体验的价值与个人体验的价值,究竟孰高孰低?
社会主义责怪自由主义过于注重自己的感觉,而不顾他人的感受。
个人的自我探索是一种资产阶级耽溺的罪恶,要接触自我的内在,就很可能落入资本主义的陷阱。然而,哪有人能够真正考虑所有人的感受,真正公平地一一衡量?
自由主义政治认为选民能做出最好的选择,自由主义经济认为客户永远是对的,但社会主义政治认为政党能做出最好的选择,社会主义经济认为工会永远是对的。但个人必须听从政党和工会的决定,而不是自己的个人感觉。
进化人文主义源于达尔文的进化论。如果以人权或人类平等之名,去压制人类的最适者,就不可能产生超人类,甚至可能导致智人退化和灭绝。
自由主义与温和的民族主义结合,希望保护每个人类社会的独特体验。
对于塑造现代文化,进化人文主义以及扮演过重要角色,而到了21世纪,其作用可能会更为重要。
社会主义者会认为,音乐的真正价值并不在与个别倾听者的体验,而在于对他人及社会整体的影响。毛泽东就曾说:“为艺术的艺术,超阶级的艺术,和政治并行或互相独立的艺术,实际上市不存在的。”
像文化比较这种雷区,自由主义会小心绕开,以免做出政治不正确的失态举动。社会主义是一切交给政党来处理,要找出通过雷区的正确路途。进化人文主义却是开开心心地跳进来,把所有地雷都引爆,享受这场混乱。
然而,随着人文主义征服世界,这些原本的内部分裂逐渐扩大,最终引发史上死伤最惨重的一场宗教战争。
在社会主义看来,自由主义就像亚当的那片无花果树叶,是在为整个无情剥削、种族歧视的制度遮羞。
在种族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眼中,自由主义妨碍了自然选择,造成人类退化。
于是,从1914年到1989年,三种人文主义流派掀起了一场残酷的信仰之战,自由主义节节败退,而且自由主义核心思想这时看来不仅太过天真,甚至可能非常危险。
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自由主义”一词在许多西方大学里成为被攻击的对象。
1968年,整个西方世界爆发抗议与骚动,左派浪潮达到高峰。
1975年,自由主义阵营遭受最羞辱的一场失败:越战结束,北越如同大卫,打到了美国这个巨人歌利亚。
但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虽然有了核武器,未来似乎仍然属于社会主义。
接着,一切都改变了。自由民主从历史的垃圾箱里爬了出来,抖了抖身子,然后征服了世界。
经过数十年的失败和挫折,自由主义在冷战中取得决定性的胜利,纵然千疮万孔,还是成了这场人文主义信仰战争最后的赢家。
我们再一次相信,只要让每个人拥有更多的自由,世界就能和平繁荣。
但惊人的是,自由主义的核心思想几乎没有改变,仍然尊重个人自由,也仍然坚信选民最清楚、顾客永远是对的。在21世纪初,这也成了我们唯一的选项。
对于自由主义来说,中国造成的挑战似乎要比西方那些社运抗议人士更为严峻。虽然中国在政治和经济方面有所开放,却仍然既非四方式民主国家,亦非真正的自由市场经济;但这一切并不妨碍中国成为21世纪经济巨人的脚步。
中国仍然信奉共产主义,但行动上更为务实。
所以到目前为止,中国尚未真正对自由主义提出替代方案。
宗教和科技总是跳着一支优雅微妙的探戈。双方互相推动、互相依赖,不能与对方离得太远。科技之所以有求于宗教,是因为每种发明都有许多可能的应用方式,而工程师需要一些先知做出关键的决定、指出需要的方向。
没有信仰,火车就不能决定要开往哪个方向。
对于失业的西班牙青年或焦虑的中国亿万富翁来说,伊斯兰激进主义毫无吸引力。
对历史来说,单单人数的意义并不大。塑造历史的,往往是一小群向前看的创新者,而不是向后看的大众。
发动了反清的太平天国运动,时间从1850年到1864年,是整个19世纪最惨烈的一场战争,惨烈程度远超过拿破仑战争或美国内战。
曾有人希望列宁用一句话来定义共产主义。他回答:“共产主义就是苏维埃政权加全国电气化。”
历史上第一个科技主义,也改变了意识形态话语的基础。在马克思之前,人们 定义和区分彼此的标准是对上帝的看法,而不是生产方式。
21世纪初,进步的列车将再次出战,这可能是“智人”这一站发出的末班车。错过的人,永远都不会再有上车的机会。想上车,就必须了解21世纪的科技,特别是生物科技和计算机算法的力量。
21世纪的主要产品将会是人的身体、大脑和心灵,懂得与不懂如何进行这些大脑及身体工程的两种人,彼此的差距将远远大于狄更斯的英国和马赫迪的苏丹;事实上,还会大于智人与尼安德特人之间的差距。在21世纪,搭上列车,就能获得创造和毁灭的神力;留在原地,就面临灭绝。
反观自由主义,适应信息时代的能力高出许多。
目前仍有几十亿人,包括许多科学家,将宗教经典视为权威的来源,但这些文本已经无法带来创造力。
传统宗教无法提出自由主义的替代品。
这也不代表自由主义就能安享荣耀、高枕无忧。它成功的时候,可能也已播下败亡的种子。获胜的自由主义理想正在推动人类走向长生不老、快乐幸福并化身为神。
等到基因工程和人工智能彻底发挥潜力,自由主义、民主和自由市场的概念,可能就会变得像燧石刀和录音带一样过时。
人文主义长期崇拜人类的生命、情感及欲望,于是人文主义文明希望让人有最长的生命、最大的幸福、最强的力量,也就不足为奇。
为了实现这种人文主义梦想,将会出现新的后人文主义(post-humanist)科技,从根本上颠覆人文主义。
第三部分 智人失去控制权
第8章 实验室里的定时炸弹
自由主义重视个人自由,是因为相信人类有自由意志。
“人类有自由意志”
如果所谓“自由意志”指的就是“依自己的欲望行事”,那么人类确实有自由意志。
事实上,人类有的就是一条意识流,欲望会在这条意识流中起伏来去,并没有什么永远不变的自我能够拥有这些欲望。
智人的实验则显示,人也像大鼠一样可以被操纵。只要能刺激人脑正确的位置,即使是爱、愤怒、恐惧或沮丧这些复杂的感受,也能够被创造或抑制。
要说你有一个单一的自我,能够区分自己真实欲望与外界声音的不同,这也只是另一个自由主义的神话,已经被最新的科学研究推翻。
我是谁?
科学不仅破坏了自由主义对自由意志的信念,也破坏了对个人主义的信念。
经过数十年研究后,生命科学的结论是:这种自由主义的故事完全就是神话。所谓唯一真正的自我,其实和永恒的灵魂、圣诞老人和复活节兔子一样并不存在。
如果我真的深深地去探究自我,就会发现自己一向以为理所当然的单一性分解成各种互相冲突的声音,没有哪个是“真正的自我”。人类绝非“不可分割”(individual),而是由许多分割的部分组成。
多数实验都指出,并没有什么“单一的自我”做出这些决定,而是人心中有许多不同且经常相互冲突的内部实体,经过不断拉扯决定的。
人体内至少有两种自我:体验自我(experiencing self)及叙事自我(narrating self)。
体验自我是我们每时每刻的意识。只不过,体验自我并没有记忆能力。它不会讲故事,而且当我们要做重大决定的时候,也不会去问它有何想法。
说到要唤起记忆、讲故事、做重大决定,负责的是我们心中另一个非常不同的实体:叙事自我。
叙事自我的概念,很像加扎尼所说的左脑翻译人员,永远忙着将过去的丝丝缕缕编织成一个故事,并为未来制订计划。
叙事自我就像记者、诗人或政治人物,不会叙述所有细节,通常只会用事件的高潮和最后结果来编织故事。整个体验的价值,是通过把峰值与终点两者加以平均而确定的。—— “峰终定律”(peak-end rule)。
叙事自我并不是将所有的经验进行加总,而是进行平均。
合力把分娩从创伤转为正面记忆。
大多数文化都将分娩描述成美妙的体验,而不是一种创伤。
叙事自我有一把锋利的剪刀,一支黑色的粗马克笔,一一审查者我们的体验。至少有某些令人恐惧不悦的时刻就这样被删除或抹去,最后整理出一个有欢乐结尾的故事,归档备存。
体验自我和叙事自我并非各自独立,而是紧密交织的。
大多数人认同的都是自己的叙事自我。我们口中的“我”,讲的是我们脑中的故事,而不是身体持续感觉到的当下体验。我们认同的是自己内心的系统,想从生活的各种疯狂混乱中理出道理,编织出一个看来合理而一致的故事。
重要的是,我们总是觉得自己从出生到死亡(甚至死后)都有一个单一、不变的身份。就是这种感觉,塑造出令人质疑的自由主义信念,误认为自己不可分割,内心有个清楚而一致的声音,而且能为整个宇宙提供意义。
在政治里,被称为“我们的孩子不能白白牺牲”(Our Boys Didn't Die in Vain)综合征。
活在幻想里是一个更为轻松的选项,唯有这样,才能让一切痛苦有了意义。
经济上也会看到同样的逻辑。
早在2000多年前,印度、中国和希腊的思想家就已经认为个人概念是一种虚妄。
第9章 大分离
一个新问题:智能和意识,究竟哪个才真正重要?
在21世纪,这正成为一个急迫的政治和经济问题。至少对军队和企业家来说,答案再简单不过:智能是必要的,但意识可有可无。
21世纪经济学最重要的问题,可能就是多余的人能有什么功用。
科学反馈三原则:
1. 生物是算法。每种动物(包括智人)都是各种有机算法的集合,是数百万年进化自然选择的结果。
2. 算法的运作不受组成物质的影响。算盘的算珠无论是木质、铁质还是塑料质,两个珠子加上两个珠子还是等于四个珠子。
3. 因此,没有理由相信非有机算法永远无法复制或超越有机算法能做的事。只要运算结果有效,算法是以碳为载体还是以硅为载体又有何差别?
随着算法将人类挤出就业市场,财富和权力可能会集中在拥有强大算法的极少数精英手中,造成前所未有的社会及政治不平等。
一个由算法组成的上层社会,地球的绝大部分都掌控在它们手上。
如果神也能拥有土地、雇佣人力,为什么算法就不行?
19世纪,工业革命创造出庞大的都市无产阶级,这个新的工作阶级带来前所未见的需求、希望及恐惧,没有其他信仰能够有效响应,社会主义因而扩张。到头来,自由主义是靠着吸收了社会主义的精华,才打败了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到了21世纪,我们可能看到的是一个全新而庞大的阶级:这一群人没有任何经济、政治或艺术价值,对社会的繁荣、力量和荣耀也没有任何贡献。
想要不被淘汰只有一条路:一辈子不断学习,不但打造全新的自己。只不过,许多人,甚至是大多数人,大概都做不到这一点。
这些人对社会毫无用处,整天活在现实与虚幻之间,这样的生命何来神圣?
尼克.伯斯特隆姆(Nick Bostrom)等专家和思想家就提出警告,认为人类大概还承受不住这样的退化,因为一旦人工智能超越人类智能,可能就会直接消灭人类。
到时,社会系统会剥夺个人的权威和自由。
因此就20世纪的科技而言,自由主义说得并没错,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我自己。于是,人类有充分的理由认为自己是个自主的系统,听从的是自己内在的声音,而不是什么权威的命令。
但到了21世纪,科技已经让外部算法有能力“比我更了解我自己”。一旦如此,个人主义就即崩溃,权威也将从个人转向由算法构成的网络。
“量化自我”(Quantified Self)的运动认为,所谓的自我,就是数学模型。但这些模型非常复杂,人类心智无法理解。
德尔菲神殿的神谕“认识你自己” --> 这波运动的箴言,就是“通过数据,认识自己”。
基因的表达方式并不是用感觉,而是用数字。
不听算法的,才是不明智的决定。
美国生物科技公司越来越担心,由于美国严格管控个人隐私,导致未来可能将整个基因市场拱手让给中国。
从以前到现在,人类都是自主实体,由叙事自我叙写的故事所操纵。但在未来,每个人都将会是整个巨型全球网络的一部分。
集合所有生化算法真正的感受和兴趣得出的结论,而这一切生化算法的集合,正是所谓的“我”。
只要到了系统比我自己更了解我的那一天,自由主义就会颓然崩垮。而这一点其实并没有听起来的这么困难,因为大多数人并不真正了解自己。
21世纪的新科技可能会彻底扭转人文主义革命,让人类交出权威,送到非人类的算法手中。
现实中,个人是许多生化和电子算法的混合体,没有清晰的边界,也没有自我中心。
最后可能创作出新的超人类阶级,砍断自由主义本源;超人类看待一般人,就会像是19世纪欧洲人看待非洲人的情况。
第10章 意识的海洋
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间,新的科技宗教也可能承诺以算法和基因为世界提供救赎,进而征服世界。
科技宗教同样提供过往宗教的一切旧奖励。快乐,和平,繁荣,甚至是永恒的生命,但方法却是在生前获得地球科技的协助,而不是死后接受天堂的帮助。
这些新的科技宗教可以分为两大类型,科技人文主义和数据主义。
数据主义认为人类已经完成了自己伟大的宇宙任务,现在应该把接力棒传给完全不同的实体。
科技人文主义同意,我们所知的智人已经成为历史,以后不再那么重要,因此我们应该运用科技创造出智神:一种更优秀的人类形式。
由于智能正在与意识脱钩,而且无意识的智能也正以惊人的速度发展,人类如果还想不被踢出局,就得积极将心智升级。
7万年前,认知革命改变了智人的心智,让原本毫不重要的非洲猿类成为世界的统治者。智人的心智经过提升后,忽然能够接触到主体间的领域,于是创造了神和企业,建立了城市和帝国,发明了文字和货币,最后也能够分裂原子、登上了月球。
这种翻天覆地的革命,只是因为智人的DNA发生了一点儿小变化,大脑神经稍微调整了一下布线。
早在一个世纪前,进化人文主义就希望创造出超人类,而现在的科技人文主义则可说是这个梦想的新形态。
21世纪科技人文主义则希望通过基因工程、纳米技术和脑机界面,以更和平的方式达成这个目标。
目前,我们还无法真正了解心智,不知道心智由何而生,也不知道心智的作用为何。
心理状态的频谱也可能远大于普通人的感知。
心理状态的频谱可能无限延伸,但科学目前还只研究了其中两小部分:次规范群体(sub-normative),以及WEIRD(western,educated,industrialised,rich,and democratic,即来自西方、受过教育、工业化、富裕、民主)群体。
萨满、僧侣或修士都很有系统地探索心智这片神秘的土地,并带回种种激动人心的故事,诉说着我们闻所未闻的意识状态,比如无上的宁静、极端的敏锐、无可比拟的感性,讲述着心智如何延展至无边无际、遁入一片虚空。
人文主义革命之后,现代西方文化不再相信或不再想了解这种高级心理状态,认为一般人的世俗体验就是神圣。因此,西方文化有一点特殊之处:并没有某一群人形成特殊阶层,想追求超脱俗世的心理状态。
鲸鱼和人类同样适用大脑边缘系统(limbic system)来处理情绪,但鲸鱼的边缘系统却多出一整块人类没有的组织。
心理状态无止境。心智的映照之地。
我们熟悉的只有WEIRD群体规范和次规范的心理状态频谱,甚至连该前往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心理学对生病的心智了解如此清楚,对正常强健的心智却连一张科学的地图都没有。在过去20年间,积极心理学(positive psychology)已经在优于规范(super-normative)的心理状态研究方面迈出重要的第一步,但直到2016年,科学对于这片领域仍然可说是一无所知。
现代人类已经患上了“错过恐惧症”(Fear Of Missing Out,FOMO),总在担心自己错过了什么;虽然手中的选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但选了之后又很难全心全意对待。
社会系统喜欢我们下定决心,而不是心存怀疑,所以整个系统也可能会推动我们往这个方向前进。然而,比起拥有怀疑和矛盾的社会,如果一切都要求明快坚决,生活反而可能变得更贫瘠肤浅。
有可能到头来,我们成功地让身体与大脑都升级了,却在过程中失去了心智。
科技人文主义到最后可能反而会造成人类的降级。
数百万年来,人类曾经是升级版的黑猩猩。而到了未来,人类则可能变成放大版的蚂蚁。
科技人文主义面临着一个无解的两难。人的意志是宇宙中最重要的东西,同时人类在开发能够控制、重新设计意志的科技。然而一旦这样的控制成真,过去神圣的人类就会成为另外一种设计品,反而让科技人文主义不知该何去何从。只要我们仍然相信人类的意志和经验是权威和意义的本源,就永远无法处理和这些科技的关系。
新兴宗教正是“数据主义”(Dataism),它崇拜的既不是神也不是人,而是数据。
第11章 数据主义
数据主义认为,宇宙由数据流组成,任何现象或实体的价值就在于对数据处理的贡献。
事实上,大部分的科学机构都已经改信了数据主义。
几个世纪以来渴望的科学圣杯:从文学、音乐学、经济学到生物学,所有科学学科都能统一在单一理论之下。根据数据主义,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股市泡沫和流感病毒不过是数据流的三种不同模式,能够使用同样的基本概念和工具来分析。
最坚信数据主义的正是它的两个母学科:计算机科学与生物学。
数据主义认为,自由市场资本主义和国家控制共产主义就不是意识形态、伦理教条或政治制度上的竞争,而根本是不同数据处理系统间的竞争。
资本主义之所以胜出,并不是因为资本主义更符合伦理、个人自由神圣无边,又或者上帝对这些共产主义者降了怒火。资本主义能够赢得“冷战”,是因为至少在这个科技加速改变的时期,分散式数据处理的数据就是比集中式数据处理更好。
专制使用集中式处理,而民主则喜欢分散式处理。
人工智能和生物科技可能即将彻底变革人类社会和经济,甚至是人类的身体和心智,但当前的政治对此几乎毫无警觉。
到了21世纪早期,政治已不再有宏伟愿景,政府就只剩下行政功能,维持着国家现状,却不再能够带领人民向前。
根据数据主义的观点,人类历史是数据处理过程。
如果人类整体就是单一的数据处理系统,它的产出是什么?数据主义者会说,其产出会是一个全新的甚至效率更高的数据处理系统,称为“万物互联网”(Internet-of-All-Things)。只要这个任务完成,智人就会功成身退。
整个宇宙共有的灵魂(atman)。
数据主义最重要的第一条诫命,就是数据主义者要连接越来越多的媒介,产生和使用越来越多的信息,让数据流最大化。
第二条诫命就是要把一切连接到系统,就连那些不想连入的异端也不能例外。
我们不会容许宇宙的任何部分与这个伟大的生命网络分开,而如果斗胆阻碍数据的流通,就是犯了大罪。信息不再流通,与死亡有何异?
对数据主义来说,信息自由就是最高的善。
人类很少真正能够想出全新的价值观。上一次提出已经是18世纪,人文主义革命开始宣扬人类自由、平等、博爱这种种令人激动的理想。
数据主义是自1789年以来第一个真正创造新价值观的运动,而这个新价值观就是“信息自由”。
信息自由所赋予的对象并非人类,而是信息。
如果想要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关键就是要释放数据,给它们自由。
我们就得放弃隐私,允许算法永远知道我身在何处、想去何方。
难怪我们会急着将自己的体验转化为各种数据。这不是赶不赶流行的问题,而是生存问题。我们必须向自己和系统证明自己仍然有价值,而且价值不在于单纯拥有体验,而在于能将体验转化为自由流动的数据。
数据主义既非自由主义,亦非人文主义。
的确,在过去大约7万年间,人类的体验是整个世界最有效的数据处理算法,确实有理由多加推崇。但我们可能很快就会到达临界点,人类算法将被取代,甚至成为负担。
或许,智人也到了该退休的时候。
数据主义将人类体验等同为数据模式,也就破坏了我们的主要权威和意义来源,带来自18世纪以来从未有过的重大宗教革命。
在18世纪,人文主义从以神为中心得世界观走向以人为中心,把神推到了一旁。而在21世纪,数据主义则可能从以人为中心走向以数据为中心,把人推到一边。
数据主义人为“生物是算法”,这同样有深远的实际影响,不容小觑。所有的想法都要先改变我们的行为,然后才会改变我们的世界。
人文主义与科学之间现代联盟的基础,维持了现代微妙的阴阳平衡:情感与理性,博物馆与实验室,超市与生产线。
几百万年以来,人的感觉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算法。但到了21世纪,感觉不再是全世界最好的算法。
最早的种子算法或许是由人类开发的,但随着算法逐渐发展,就会走出自己的路,前往人类未曾踏足之地,而且人类也无力追寻。
要对数据主义提出批判,可能不仅是21世纪最大的科学挑战,更是最急迫的政治和经济议题。
一旦万物互联网开始运作,人类就有可能从设计者降级成芯片,再降成数据,最后在数据的洪流中溶解分散,如同滚滚洪流中的一块泥土。
到时回首过去,人类也只会成为宇宙数据流里的一片小小涟漪。
人工智能和生物科技的兴起肯定将改变世界,但并不代表只会有一种结局。
这个世界的变化速度比以往更快,而我们又已被海量的数据、想法、承诺和威胁所淹没。
在古代,力量来自有权获得资料。而到今天,力量却是来自知道忽略什么。所以,面对这个混沌世界的一切,我们究竟该注意什么?
1. 生物真的只是算法,而生命也真的只是数据处理吗?
2. 智能和意识,究竟哪一个才更有价值?
3. 等到无意识但具备高度智能的算法比我们更了解我们自己时,社会、政治和日常生活将会有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