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一)一上海第十六天(隔离)
杏花,不似“桃花红,梨花白”中的花,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和我同年,也在一个小墩子上。程家墩是生产队的名称,很大,八十多户四百多口人。高高矮矮的房子,围着当中一条大河,在三个墩子当中,数我们“高头墩”最小。听母亲说,那年队里先先后后出生了十一个孩子,都属龙,是生产队的“丰收年”。
杏花家在我家西边,也是在高头墩的最西边,隔条篱笆就是隔壁队的棉花地。三间矮小的草屋,像生产队的大草堆静静地趴在水桦树下。
这是我记忆中最早的乡村黑白照。
她大大(父亲)去逝的时候,我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孩子。第一次听说死了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好奇心竟然使我约了隔离的“癞壳”去看稀奇。当我趴在低矮的窗户,眼光扫到僵硬在木板床上的尸体,如泥土般的脸色时。吓得魂不附身,拔腿朝家里跑,落下“癞壳”在后面叫魂似的不管。
那几天我都不敢出门。
杏花大大走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眼珠子突出来,似乎心有不甘。这画面我记得最清楚,以至以后听到有人去世我就害怕。她大丢下她娘和她的两个弟弟两个妹妹,还有一个队里人同情的眼光,就这么静静地走了。
没过两年,“吳家墩”麻子介绍她母亲招了一个在公社窑厂干活的男人,生活才稍稍好点。我读书的时候,她跟着她爹爹(爷爷)后面放牛,当然这是生产队照顾她家,不然年底分红的时候她家又要超支。
所以,虽然在一个墩子里,见面却是不多,甚至没在儿时的记忆里。当然夏天我们男孩去村外玩的时候,总是要甩开这些跟屁股虫般的小女孩。不方便啊,我们要洗冷水澡,要摸鱼,到了北埂之渠边,短裤一溜,往树杈上一扔,人就将水面分开,一个个就趴在渠水里了。有的水浅,到了下午两三点,水就像被太阳烧开了似的,烫得受不了,赶紧爬起来,猴子般跳着朝深点的水里跑。
这样的场景怎么能有女孩子呢?
也有甩不掉的时候,那是晚上。
人的感觉是个奇怪的东西,儿时一直认为十岁是年龄的一个分水岭,在这以前老是觉得自己长不大,便盼着到十岁。似乎十岁就很成熟,就和队里的大人差不多了。在这以前每一个日子都是一个漫长的岁月,一座横在眼前却又远不可及的山峰。那时最盼的是过生日,过年,年一过就离十岁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