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的邂逅
喜欢《庄子》这本书,已经有些年头了。早在读大学之前,就曾听外公多次讲述过庄周从逍遥游、人间事到应帝王的经历,讲过庄子“妻死,鼓盆而歌”的怪诞轶事。在大学里,更聆听乐寿明教授系统介绍过庄子“齐万物、齐生死”的思想。后来,反复阅读过《庄子》每篇的文章,每读一次,均有所感动。上个世纪的80年代末,中国曾发生过一场震惊世界的风波。那场风波过后,北京的一批学者猛然意识到生命的可贵,思念起了重视生命的庄子,联合发起了蒙城的庄子国际学术研讨会。我虽然不是专业学者,却因为一个偶然的机缘参加了这次会议,聆听了那些精彩纷呈的发言,与庄子思想作了一次亲密接触。
我记得,台湾著名学者陈鼓应教授当时正在北京大学任教,他不仅积极参与会议的筹备,而且和一批在京学者早早赶赴蒙城,对这里的“庄子遗迹”做了一番考察。他在会议期间,两次登台发言,并就《庄子与尼采之比较》做了一个长时段的学术报告,引发与会者的热议和好评。虽然那个会议是在特殊氛围中举行的,与会者多有情绪;但是,当时的治学风尚仍十分浓郁,大家就庄子的“逍遥而游”、“处材与不材之间”、“方生方死”、“澄怀观道”等思想做了深入讨论,并出现几次热烈的讨论。我当时刚刚三十多岁,做事有点冒失,针对一位学者关于“庄子靠脚后跟出气”的言论,做了一个题为《理性打量人生》的即席发言。发言引发陈鼓应先生的认同,他为我拍了不少照片。现在想来,我当时的做法多有唐突。毕竟,庄子主张“吹万不同”,以神秘主义思维方式作庄子研究,也是一种研究方式,自有它存在的理由。不过,那次在蒙城与庄子的邂逅,引发我对道家思想的进一步反思。人生究竟是否需要如庄子一样去生活?这的确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在中国古代,庄子的影响仅次于孟子,而且,更多的情况下,失意落魄的士大夫如陶渊明、苏东坡等,对庄子的喜爱更甚。“雪夜杜门读庄子”,往往成为在野学人一种逃避现实的生活方式。庄子内心的痛苦,庄子对自由的向往,庄子对权贵的鄙视,庄子的豁达大度,庄子对生命的珍视,庄子的深刻与激愤,都令人钦佩,给人启迪,让人不忍放手。不过,人生除了痛苦、失意、激愤和逃避的生活方式之外,更需要有所进取,需要愤而做起,需要有所作为。农民需要耕耘,百工需要做工,兵勇需要操练,学子需要苦读。一味地逃避,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而且一再地拖延,只会让诸事歇菜。所以,作为补偿或者间歇,庄子给我们带来了心灵的慰籍,让人生更深情,给诗书画以特有的美。但是,寻常的人生更需要自强不息,更需要勇猛进击。否则,只讲逃避或退让,或将一事无成。若是农民不去努力种田,地里颗粒无收,棉花不见纤维,我们就会饿死冻死,社会就无法维系。后来,我在大学里为学生多次讲授《道家与道教》,每次,都会遇到学生提出这样的问题:我们应该像庄子那样深情,那样浪漫潇洒,那样热爱生命,是否一定要如庄子那样去生活?我的回答总是:大可不必。
转眼间,在蒙城邂逅庄子,已经快有三十年的时间了。当年会议的主要发起者之一孙以楷教授也已经去世多年。但是,那次会议给我的震动仍不时能够感受到,让我不仅体会到庄子的真情与可爱,也了解到了庄子的偏颇与局限。而今,陈鼓应、许抗生、陆建华等道家研究专家们,仍在推进新道家的重建,其中包括对庄子的重新诠释与创造性转换。不过,随着国学的复兴,今天,我们已经不必羞羞答答地提倡阅读经典了,而是把它提到了文化自信的高度。
庄子究竟是否蒙城人士?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究竟能够从《庄子》那里获得什么样的人生智慧的启迪?我们的生活,既需要积极向上,有所作为;也需要有所避让,自我救赎。我爱上了庄子,却并不是迷恋庄子。庄子足以让陶诗迷人,让苏词慰心,也让我感受到了人生的大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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