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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也许唯有遗忘可治愈等待

2017-05-11  本文已影响95人  原屿
【殇】也许唯有遗忘可治愈等待

文/原屿

我的太祖母如果或者的话应该有一百零九岁了,老年时的她耳聋眼花,手脚也不太利索,还患上了老年痴呆。她对过往的一切事物都记不明白,却始终记得一件事:五号去接路识,我的太祖父。

1930年,17岁的冯瑜,也就是我的太祖母嫁给了大他一岁的路家大少爷路识。自此以后,便开始了她一生的等待。

这位冯家的二小姐,17岁开始,等了她丈夫4年的海外留学时光;22岁到28岁等了他六年在外的风流岁月;30岁到40岁,等他十年漂泊;46岁到63岁,快二十年等他结束劳改生活。

17岁的冯瑜第一次见到路识就知道,他不喜欢自己,这个从小接受西方自由教育的大少爷,不喜欢自己。他厌恶包办的婚姻,鄙夷裹脚又放脚的“解放脚”女人,他向往自由,爱着外面的花花世界。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接受得了自己呢。自己正是他口中所讨厌的包办婚姻下的“解放脚”女人啊。

可即使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

17岁的冯瑜从第一次见到路识起,就树立起了他在她心中的光辉形象,那就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他高大英俊、风度翩翩、聪明睿智,世间一切可以用来赞美人的词语都无法准确地来形容她的路识的丰仪。他还有着知识分子那种独有的风骨与清高,这是一种骨子里的高贵与优雅。

只一眼,她就知道她爱上他了,深沉而无望却又满怀希冀地爱着他。所以,她等他,用尽一辈子的时间在等着他。这是一种我这样的儿孙辈所绝对无法理解的爱情。

婚后,她一直是一个隐忍而坚韧的小女人,站在自己丈夫的背后,默默守护着他。期盼有一天他能回头看到自己。

为了“神”回头的那一眼,她等了那么多年。

1976年文革结束后,冯瑜接到了一封来自于自己二十年未见的丈夫的信。信里的他说,下个月的5号,他就可以结束劳改生涯回到家了,他想让她来接他,他想从大西北会到故乡后第一个看到的是她。

那天晚上,冯瑜看着眼前这封迟来多年的信,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信从大西北寄过来有大概一个月的时差,冯瑜赶紧翻了翻日历,明天就是5号了。

于是,借着幽暗的灯火,她坐在镜子前,用那把老旧的桃木梳子,静静地打理着自己的仪容。

冯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果真是老了,头发也白了,脸上不知觉间已经爬上了这么多的皱纹。路识呢?不知道现在的他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地老了。

冯瑜一抬手,才发现自己哭了。那些混浊的泪流过脸上的沟壑,像是在抚平记忆的风霜。

她用手一遍一遍地擦拭着脸上的痕迹,快停下来,她对自己说到。不能再哭了,明天要去接路识,再这样下去,自己的眼睛肯定会因为前一天晚上的哭泣而肿起来的。

怎么能让二十多年没有相见的路识,四五十年来都没有回头看到自己的路识,一见面就是自己红肿的眼睛呢。不要再哭了。

冯瑜一边用手抹去脸上的泪,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可眼泪就像是放了闸的水,怎么也停不下来。她心里默念着路识这个名字,越念越感觉自己处在崩溃的边缘。最后,她所性用手捂着脸哭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冯瑜赶了个大早起来,用热毛巾敷了敷眼,好好拾倒了一番才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她穿上那件路识二十年前走时给自己买的大衣,站在镜子前面反复确认了很多遍,才满意地出门了。

冯瑜站在火车站口,看着人潮涌动,一个个鱼贯而出。她张着脖子仰望,却始终没有看到心中所念之人。她站在那里,从早上等到了晚上,直到喧闹的火车站空无一人,她依然没有接到路识。

漆黑的夜里,冯瑜回家了,萧索的风灌进她的大衣里。周围的黑暗柔柔地贴在她的身上,之后又侵入进她的口腔,她的食道,她的五脏六腑。她心里慌急了,却不知道为什么 。她有一种莫名预感,让她赶紧回家。

早已不再灵活的“解放脚”,踩着碎碎的步子,在无人的街道上一路小跑。

推开门,冯瑜看见居委会的刘主任面容端肃地坐在自家的沙发上。

“刘主任,您来有什么事吗?”冯瑜紧张地问到,现在的她害怕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刘主任停了停,有些歉意又遗憾地说到“冯瑜同志,组织上今天下午来了消息,说你平反的丈夫,路识同志半个月前乘坐的车在下青藏高原的时候遭遇了一场意料之外的雪崩。”

冯瑜觉得头有些晕,她就近将身子撑在桌子上。“那路识他还活着吗?有被营救吗?”

“前两天才确认,在遇难者的名单中,有你的丈夫。”

“这样啊。”冯瑜不再说话。

刘主任自己静静地走了出去,她为冯瑜感到心痛。大家街坊邻居住了这么多年,她知道冯瑜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有多么困难,也知道冯瑜等路识等得有多难熬。刘主任想,这都是苦命人啊。

刘主任走后,冯瑜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平静。她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做在窗前,看上去好像无悲无喜。只有那红肿的眼睛证明着她今天听到的消息。

从那以后,我祖母就越来越健忘了。每天忘记一点点,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一点一点偷取她的过往。但她却一直记得一件事,并且每天坚持着:五号的时候,去接路识。

这么多年来,无论是深冬的寒流还是仲夏的雨,都不能阻挡她去火车站的脚步。虽然火车站一建再建,一改再改,但是在我祖母的眼中,始终是用来等路识的那个。

祖母的日历永远在4号和5号之间转换。每天早上的时候,我们都可以看到她的日子从4号翻到5号,然后收拾整理自己去接路识。在出门前,或许是无意识,或许是心里的念想在作祟,她总是会顺手将5号翻回4号。

然后第二天,依旧如此。所以祖母每天都活在去接路识的等待当中,而且乐此不疲。

因为每天都会有一个与爱人重聚的希望,遗忘让她忘记了失望。

火车站前始终有个在等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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