叆叇岭下

        叆叇，云雾飘拂缭绕的样子。江苏吴中，尧峰山和宝华山之间有一山口，太湖水气和山风于此相遇成云雾，越过山口，弥漫于山坡，是为叆叇岭。岭下千亩茶园 ，得云雾滋养，出名茶碧螺春。

远处为叆叇岭

        暮春时节，春阳和煦。整齐的茶垄青翠欲滴；插种在茶垄间的梨树已经结出拇指肚大的青果；池塘里，水面开出了紫色的睡莲花；岸上的栀子花散发出的浓烈的香气，弥漫在碧清的葫芦湖水面，我们坐在湖边的茶室里，也闻得到它的阵阵花香。

茶垅和插种的梨树

        玻璃杯里泡开的碧螺春也飘出清香，茶色淡青，杯口浮起轻盈的白雾。我们轻轻地呡一小口茶，谁都没有说话，但我和卢先生都看着阿波。

        阿波又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说：“你们看我，我知道是什么意思。我的朋友问的问题，卢先生要我们回去都要想一想的，我可以先说。我是怕说得不好，你们听不懂。”

        “这句话我就听不懂。”我说。

        “你说得好，我们可能听不懂，因为这个问题很难；你说得不好，我们可能听懂了，知道你说得不对。先说吧！反正是讨论。”卢先生说。

        阿波说：”我朋友问，如果说生命力强的形象是美的形象，那么壮汉一定比林黛玉美。是这样吗？”

        我说：“你朋友的意思是林黛玉可能比壮汉美。所以生命力强的形象未比生命力弱的美。”

        阿波说：“我从我们前几次讨论过的道理说起。

        讨论美，就是讨论形象的价值。形象是可见可闻可感知的一切外部世界，小到一粒微尘，大到整个宇宙。每一个形象都是一个存在，存在是形象的本质，形象是存在的证明。由于种种原因，原来的存在物可能不再存在，例如有生命的生物的死亡，雕像的碎裂或者腐朽等等。形象的价值，就在于证明或显现存在的状态，一个人生气勃勃，是他生命力旺盛的表证，这个生气勃勃的形象，对他的生命的存在来说，就有正面的价值，就是美的；一个气息奄奄的垂死的形象，显示生命力的脆弱甚至生命即将离去，那就是不美的。形象的美与不美，是对于这个形象的本质说的，形象的价值，在于它的自身，不在外来的评价。”

        说到这里，阿波又喝茶了。我觉得他确实是动过脑筋了。卢先生只是“嗯、嗯”地回应着，鼓励阿波说下去。

        阿波接着说：“如果问林黛玉美还是壮汉美，这个问题肯定不是在问林黛玉和壮汉本身，是问我问你问其他人的。所以，这个问题是要求我或你或其他人对林黛玉和壮汉的评价，这同林黛玉和壮汉形象对于他们各自的价值是两个问题。当然，壮汉也不一定会认为自己的形象是美的，林黛玉也不一定会认为自己是不美的。他们对美的认识标准有复杂的原因，这是另外的问题。不管林黛玉美还是壮汉美的问题各人的评价是什么，都不影响生命力强的形象是美的形象这个根本性的道理。说完了。”阿波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荷。

        服务员进来为茶杯续水。卢先生和我都没有说话。

葫芦湖畔的茶室

        阿波喝了一口茶，问：“我说清楚了吗？”

        卢先生也喝了一口茶，说：“说给你朋友听听，看她怎么说。”

        我知道阿波並没有回答他朋友的问题，只是说这个问题应该由壮汉和林黛玉本人来回答，但由于种种原因，他们的答案也不一定是对的。窗外一阵风吹进来，我又闻到了窗外飘进来的花香。

          2019年5月2日写

          2023年6月6日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