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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于北,我心凄惶。

2016-11-09  本文已影响171人  札木灵

谁言南方好晴日?我心凄寒酷似霜。

我是一名游子,不,准确的来说是一名浪子。游子尚有归处,而我,在这个地方已漂泊几十年之久,早已记不得那归家的路。

这里是苏州,三国时期东吴之地。遥想在那争雄称霸的年代,这里曾上演过多少扑朔迷离的尔虞我诈,见证了多少英雄忠骨,巾帼红颜。我啊,坐在这里,早已失去那凭吊之心,对这一切索然无味。历史会记住那些注定名垂青史的人,而我只不过一介草民,一介这治世中的步衣而已!

诸侯犹可叹,青衣谁须知?

无妨!历史若不记得,我记得便可。

记得是那日一支箭燃了我的茅草屋。待我归家时,熊熊火焰早已将一切吞噬殆尽。我年迈的老母,严厉的父亲,都在这一场大火中灰飞烟灭。我甚至可以想象父亲是怎样拼命想抱出行动不便的母亲逃离火场。可是他们终究以拥抱的姿势永久定格。无论我在那片废墟面前如何哭喊,哀嚎,后悔没能早回来一步,都已改变不了这锥心的事实。

渐渐地传来脚步声,我听得出来,那是官兵的声音,他们又来趁着战乱抓壮丁了。这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起来,起来,跟我们走了。”我麻木的站立,走进那和我一样或面目麻木或嚎啕大哭的人群中,那些和我一样经历了丧亲的彻骨之痛的人们啊。

昔日与父蹴鞠,与母插秧,欢声笑语的画面涌上心头,可是我却流不出眼泪。年值十七的我第一次知道何谓“彻骨之痛,漠然无泪”。走着走着,我猛然想起来另一个村子的会枝,那个和我十分相好的姑娘。便急忙提脚向西边奔去,可是一股力量又将我拉了回来。我这才发觉,不知何时我的手上已被戴上了沉重的镣铐。“会枝啊会枝,”我只有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惟愿她一切安好。

我们跟随着行军的队伍走了几天几夜。一路上穿过高高低低的丘陵,暂歇在一个又一个平川之上。每一个夜晚,我都在彻夜的悔恨与思念中无法入睡。于是我就写信给会枝:

会枝啊,见信如晤。

不知你现在是否还安好?家中是否平安?我在路途上时时都在思念着你,念及我们昔日的美好时光,不觉潸然泪下。最近夜里常常无法入眠,一阖上眼,便是你在河中乘船采莲之情景。你在舟中,我在岸上。你像极了那从画里走出来的姑娘,低眉流转,美目盼兮。不由得就想起来诗经里的一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便脱口而出向你吟咏着,你有些娇羞,脸颊变得绯红。时至今日,再回想起往日,历历如刀割。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见到你,不知还要多久我才会结束这漫长的路途。只愿你照顾好自己,我也便少了些担忧。

会枝啊,天渐寒,多添衣。

和我一起的很多人都生病了。这是个寒秋啊。我提起笔,却不知道该向你说些什么好。想说的太多,能写下来的不过尔尔。帐篷外的大风在呼呼狂啸着,那烈风好像怀揣着一股怒气,想要把这一切撕裂毁灭。帐篷里的火伴都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可是我一点都不畏惧它,我想风和我是一路人,都对这冰冷的现实充满愤懑。我想如果我是风,我便要冲破一切去寻你所在之处,即使路遥千里。你休要笑我。

最后一天,我们到达东吴,孙权曾称霸之地。连续几天的阴雨让这里分外潮湿,领兵的将军将我们编到各个队伍里面,又一场战斗要开始了。在战争面前,生死似乎是头等大事,所有的儿女情长都须得先暂时搁置,所有人的想法都是:活下来。

活下来,意味着一切。

意味着我就有了再见到会枝的可能。

于是我就那么侥幸的活了下来,那么侥幸的活了下来。我曾目睹着那一只箭嗖嗖的向我飞来却擦着我的耳朵过去,我毫发无伤。也曾和敌军将士战斗得相持不下,最终他踩中一块利石,却让我占了上风。那时候觉得自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想想,也说不上来是幸或是不幸。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战斗持续了几个多月,最后一场战役,我们还是失败了。敌军砍下我方首领的首级,耀武扬威,一切负隅顽抗就再没有了意义。敌军首领或许是为了展现他的英雄气度,下令赦免我方全部幸存士卒,给了些银子就打发我们各自归家了。

我自然是留在了这里,盘算着赚些回乡的盘缠就回去找会枝。于是我就到城中的一家小客栈找了份小二的活计。客栈的名字叫做“龙门客栈”。掌柜是一个精明却又心地善良的男子,得知我的遭遇后还暗地里给我加了些工钱。我甚是感激,唯有以勤勤恳恳的干活来回报掌柜。

龙门客栈的生意很好,每天在此休憩的客人往来不绝,听口音可以听得出来大部分都是苏州本地人。他们或身着华装,或略显寒酸,但都不打紧,我的工作就是上菜和收拾桌子而已。座位上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谁有心思去在意他们姓甚名谁,身价几何呢?

日子恍恍惚惚的向前走着,数了数攒下的银两,离我归乡的日子只有不到三天了。啊,会枝。

这日,城里突然好不热闹,一打听,方知是方将军将于明日成婚。并且下令大婚之日全城肆业一天,全部都要到府上围观。可谓声势浩大之前所未有。第二天一早,客栈的活计就拉着我急急忙忙向方将军府中跑去。“跑快些,不然一会儿就看不到方夫人了。”等我们到时,方府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

“你听说没,夫人好像甚是漂亮。”

“漂不漂亮不知道,但听说这位夫人好像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出身的。”

“恩,我也听说了,好像是方将军偶然遇到的一个姑娘,就看上了。”

“管他呢,走先去看看再说。”

我不禁好奇起这位夫人的长相,按道理来说,地位如此显赫的将军怎会看上一个平常人家的姑娘?足可见这位姑娘的不同寻常。

良辰吉时已到,我看到新娘子缓慢的踱步而出,继而我看到她的脸。那分明和会枝一模一样的脸!那脸同样的秀丽白净,一颗泪痣同样明显的附在左侧眼睛下面。“会枝!”我不禁叫出声来,“会枝?”旁边的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人方夫人叫岚歆,可不叫什么会枝。”我怎么能相信那不是会枝呢,我日思夜想的会枝就在我的眼前,却以这样的方式出场。我像个傻子般站在那儿,看着羞红了脸的会枝和方将军成亲,看着他们拜天地,拜高堂,拜....夫妻。同行的店小二发现我神情略有异样,便拉着我先回到了客栈。

掌柜看到我的神色,就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他劝我道,那可是方将军啊,你还是不要再去往那方面想了,过几天把你的工钱一结,你就可以回家了,再顺便给你爹娘修个坟......

可是我怎么能够?

方府戒备森严,我几次试图偷偷溜进去都被管家发现赶了出来。我也没能看到会枝。那方将军几天后被朝廷一纸诏书连夜调任到边疆,带着家眷连同会枝一起离开了苏州城。自此杳无音讯。于是我便终日借酒浇愁,盼望着哪一日会枝突然回来了,即使是和方将军一起回来的也好,我能够再看到她,一眼就好。可是后来听从边疆回来的商人说方将军的妻子因为不适应大西北的天气,害上了一种病,已经殁了。

我只觉得此生再无盼头。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在这个不属于我的苏州城里已经老的走不动了。想回家,可是山川不复,河流改道,再难凭借着残存的零星半点的记忆找回那回家的路。我坐在青石板的小巷里,听着隔壁茶楼咿咿呀呀传来的苏州古韵,又想起来当年会枝冲我回首一笑的一瞬间。

一群小孩子从我的院子里跑出来,“咦,好奇怪,老伯你一个人住啊。”

是啊,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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