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惊梦㈢

从此，傅菁戒掉了那些冗长的，情节大同小异的肥皂剧，也再没瘫在沙发上刷着各个小红点。倒垃圾，扫地，顺便清理一下正在装修的邻居家门口的盒饭，坐在床上读两页书，在10:10准时赴一场超现实的约。

她和孟美岐聊城市，聊电梯里的所见，聊地铁的路线，聊都市里的霓虹、草木和广告牌，聊所有在地铁上对着手机屏幕谈笑风生却在现实里如此沉默寡言的人们。

有时，她也会故意谈起办公楼里新来的肌肉猛男保安，瞟着眼角看孟美岐的反应。可孟美岐只是听着，笑着，不时撩一撩自己的金发。

绰约生姿，风情万种，只剩下一个面红耳赤又结结巴巴的傅菁。

“你为什么要选择我进入这个空间?”她总问。

“因为你是我想见的人啊。”

然后孟美岐就紧紧地抱住傅菁，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抚着她的肩，把所有的炙热都留在傅菁的唇上，抚慰她那颗骄傲的、易碎的、不安的心。

孟美岐的唇，对于傅菁而言，比这座城市里的一切都要真实。

“你知道吗，”傅菁盯着孟美岐的眼睛，“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我记忆里，在我故乡的土地上，在长长的下午里，趁父母不在家偷抓一把糖，然后坐在石头上晃着脚数蚂蚁的感觉。”

“后来我知道，这种感觉叫安全感。”

孟美岐只是笑着，然后用更深的拥抱把她淹没。

溺死在孟美岐的温柔里。

——

傅菁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

也仅仅是她以为。

那天晚上，她一如既往地安顿好一切，怀着近乎虔诚的狂热将自己的身体置身于被褥，朝着那个空间义无反顾地走去。

没有想象中的坠落，没有那短暂又漫长的平行世界的时间，傅菁几乎是在一次睁眼一次闭眼之间就完成了她的身体对睡眠的需求。

只有日光不偏不倚地照在出租屋空荡荡的床上。

孟美岐不见了。

傅菁竭力把状态调回先前的样子，与此同时，对门新邻居的装修聒噪日益放肆，在多次交涉，只能见到一个苦着脸的大叔不断解释“业主要求我们加快施工进度的，我们也不认识她”后，对10:15的概念也越来越模糊。

城市依旧在按照自己的法则运转，只是傅菁再也没法按原来的方式生活。

————

傅菁走上天台，俯瞰着下面星星点点的灯光，车流如织如梭，交通灯有节奏地指挥着车龙的通断。

喧闹又沉默的夜，繁华而寂寥的夜。

由无数异乡人的眼泪凝成的夜。

白炽灯、射灯、霓虹，所有灯光汇聚在一起，化作都市围城，将所有无人倾听的情绪埋在地下，埋在绚烂的步行街，埋在每个人的心里。

“敬这座伟大的城市。”

“敬城市里的过客。”

“敬死去的梦和亡逝的魂灵。”

“敬诸神赐下的福泽，敬亘古里尘封的记忆，敬现在还在跳动着，理想还未死亡的心脏。”

“敬，孟美岐。”

傅菁不知道怎的，觉得以泪下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