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的列车旅行·在路上

西行的列车 01    上海是个伤心的城市

2019-06-28  本文已影响4人  阿摄儿

西行的列车 01    上海是个伤心的城市

文/阿摄儿

其实上海不是一个伤心的城市,伤心的是曾经生活在上海的我。

开往黄山去的1848次列车静静地等候在站台一侧,那是一列绿皮客车。这种客车在许多人的记忆中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车厢比站台高出三个台阶,拎着行李的旅客上下车很不方便。

走进车门就是烧开水的锅炉间。铸铁的锅炉本来是刷了黑色油漆,时间久了部分已经脱落,锈迹斑斑。黑亮的煤块堆在锅炉周围,这是蒸汽机车时代最原始的能源,我们还在使用,保留了欧洲文艺复兴时代以来的先进技术。

放好行李,在车厢的连接处想抽支烟,摸到打火机,才想起来最后一支烟在站台上抽掉了。

列车员经过开水间会用铁锹加煤进去。打开炉膛的一瞬间,伴随着火星迸裂,炭火的热气扑面而来。我皱了皱眉头,侧了一下身体,本来想在走廊上透透气。

锅炉一侧磨得发亮的黄铜水龙头总也拧不紧。水滴带着丝丝热气从结了水垢的龙头缝隙中淌下来,像小孩撒尿一样,淅淅沥沥漏在下面的铁皮地板上,和着煤泥,散发出呛人的味道。

“呜呜!”蒸汽机车头发出一声怒吼,喷出一条白练,喘着粗气带动这条绿色的毛毛虫飞快爬行出去了。我在车上看不到,只是从童年的记忆中脑补了这个画面。这就是儿时对绿皮客车的记忆,恍惚间,又回到那个年代。

真的是一次孤独的旅行啊!站台上零零星星几个乘客!或者看着手表,或者对着空旷的轨道发呆。

我点燃一支白沙烟,捏捏烟盒,只剩下最后一支。准备把空烟盒丢进垃圾桶,揉搓了一下,发现打火机还在烟盒中,那支廉价的塑料打火机还剩一点气,留着下次用。

其实这座城市并没有什么亲人或者割舍不下的朋友,不舍的,只是对一种熟悉生活的依恋也说不定。人总是害怕改变,有时候看似稳定的生活也许就是对成长的一种逃避。

我不是逃避,是逃离。

出发之前在新华书店买了一本中国地图册,在上海和拉萨之间,用粗粗的红线连起来,这就是我的旅行计划。

如果一辈子只去一个地方,我想就是西藏。

那时候有一首流行歌,对我来说,是一种召唤:

“……回到拉萨

回到了布达拉宫

在雅鲁藏布江把我的心洗清

在雪山之颠把我的魂唤醒

爬过了唐古拉山遇见了雪莲花

牵着我的手儿我们回到了她的家

你根本不用担心太多的问题

她会教你如何找到你自己

雪山青草

美丽的喇嘛庙

……”

虽然没有看到雪莲花,后来的确翻过了唐古拉山,米拉山,折多山等一系列西藏的高山。

是的,“她会教你如何找到你自己。”

她,也可能就不是一个具体的人,众神万物都会给你指明方向。

在西藏,不能用高度来形容山,那是神山,藏民心中的圣地。每个藏民的内心都充满了对大自然的敬畏,都市里没有,这不应该!

对于长途旅行这件事,我是没有什么心理准备和实战经验的。从打包的行李就可以看出来,这么长的一次旅行,带了一个单肩斜跨的旅行包,也不是专门去买的,恰好家里就有一个,就是它了,因为要节省下每一分钱用在旅途上。

我料想这是一次长途旅行,三个月?半年?也可能一年,出发的时候这都是未知数。

列车员在播报时间,看看手机,还有十分钟开车。那台诺基亚7610用了几年,已经记不太清。刚上市的时候,是台不错的手机,甚至带有一百万像素的拍照功能。

现在背面的漆已经磨掉一半,能看到内部的塑料材质,光可鉴人,就像戴在手上的珠串,盘的时间久了,每个珠子发出黝黑的光。如果这是一串南红,或者沉香一定会越来越值钱,7610不是,回收手机的小贩只给两百块钱。

烟抽了一半,烟雾和蒙蒙细雨的水汽氤氲在眼前,模糊了视线,其实我知道,有一种苦涩在眼底,不愿意滴落,也不愿意承认。

努力地眨眨眼,有个声音仿佛提醒自己,男人吗!要坚强一些。

小时候羡慕大城市的人,谁知道城里人的迷茫和苦楚。很多时候,强忍泪水,努力挣扎在生存线的边缘。一边是艰辛的工作,一边是负担沉重的家庭,想想父母,妻子,上学的孩子,车贷,房贷,生活费,你就能理解上下班拥挤的地铁上,表情黯然的年轻人。

这是大城市的真实一面,都市里不仅有高楼大厦,灯红酒绿,外滩的夜色迷倒多少看风景的游客,就有多少人在夜色里哭泣。

上海是一座繁华的城市,热闹是他们的,与我无关了。

漆黑的夜里,站在天桥上抽烟,看看手机,夜里十点已过。抬眼望去,大多数办公楼灯火通明,低头看见桥下川流不息的车流。

远去的车灯,拉长了这种困惑,黑夜里,丝丝缕缕,让人迷茫。

午饭破例吃的比较准时,因为要和老板有一次比较正式的谈话。

之前我是发了信息给他的,大致的意思是,我要离开这家公司了,不是短暂的休假。

他回了六个标点符号,三个叹号,三个问号。

后来又补充了一条信息。

“午饭后在大堂咖啡吧聊聊吧。”

“嗯。”

在上海一家外企工作快五年了,收入和工作环境都不错,同事关系还过得去,或许这也是老板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离职的原因。

“别人这样过,你也这样过呗,你现在过的还不错呀。”峰劝我,峰是我的同事。

“我不是一台机器,你不明白,即使机器,也有独特的那一台。”

那时候有一部美国电影,威尔史密斯主演的,《I,ROBOAT》,中文翻译成《机械公敌》。影片讲述了人和机器之间如何相处,以及人类自身是否值得信赖的故事。故事最终结果是,我们可以相信一台能独立思考的,人类不可信,他叫桑尼,那个名字我印象很深刻。

影片最后一个画面,桑尼独自站在残破的布鲁克林大桥下,所有机器人抬头注视着他,俨然一个机器时代的领袖诞生了。

如果可能,我宁愿做那台有思想的机器。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带着面具活在人间,过着符合人间烟火的规则生活,直至死亡,也没有以真实的面貌在这个世界上活过!无论喜怒哀乐,都是一幕悲剧!

“怎么样,能说说原因吗?”老板面带疑惑。

老板人品挺好的,虽然工作的时候有点严厉,但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年轻,正是学习发展的时候,这些都可以忍。老板是个工作狂,碰巧我也是。

很多时候,凌晨2点的办公室,我们在加班赶文本,制作PPT,那时他才下班,临走不忘叮嘱我,

“图纸发给业主之前一定要给我看过。”

“嗯。”

他不讲我也会这样做。

凌晨三点左右,完成的工作终稿发到他的邮箱,然后我就拨通电话。

有时候接通一会儿才听到他讲话,甚至可以听到他起床走到客厅的过程,或许他根本就没有睡。

修改好汇报文件已经是凌晨五点了,马上发给业主。

去卫生间洗把脸,直接打车去机场,飞机是早上七点多,回家洗个热水澡的念头也打消了。

和业主的会议是上午九点半,应该赶得上。

这样想着,在出租车上睡着了。

我沉思了一下,不知从何讲起。

“林先生。”我们一般这样称呼老板,我顿了一下。

“刚才我在公司前面的那片绿地散步,春天来了,垂丝海棠开的正艳,冬天枯萎的燕麦草长成一片碧绿,楼下的杜鹃也开花了。就是那种春鹃,开紫红色的花,我知道你从来不喜欢这种花,其实我也不喜欢。楼里的物业却喜欢种,虽然我们不喜欢,阻挡不了它们在春天里开的娇艳。”

我停顿了一下,我在想这样的表达方式老板是否听得懂。

“我想说的是,这些花草都充满了生命力,我不是,我觉得自己就像一段枯木,刚才我在洗手间照了一下镜子,头发像枯草,目光呆滞,您,您能理解我说的话吗?”

我第一次这样和老板讲话,一个理科生说话充满了隐喻,有点怪怪的。

林沉思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

林很消瘦,不是有什么疾病,他身材向来如此,常年加班熬夜,双鬓不经意间已经有丝丝白发。

作为麻省理工的高材生,美籍华人,IQ值140,我想他不会不理解。

“最近,我本来想把几个大型项目交给你,你也清楚,我一直非常器重你。”

“这个我明白。”

我们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桌子上的咖啡飘散出淡淡的香气,我一直就喜欢卡布奇诺,那种奶香味很温暖。

他要的拿铁端在手中,手指细长,摩挲着纸杯。

拿铁很苦,他从来都不加糖。

我有一次开玩笑,“林先生,你的手不弹钢琴有点可惜了。”

“有些时候你只能选择做一件事。”他若有所思的回答,和今天的那种神态很像。

“你讲的我明白,所以……,你真得决定了?”

“嗯!”

“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林先生看看窗外,仿佛还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再讲一句话。

林是个职场强人,很少当面夸赞别人,从他的表情我能感觉到其中有一点淡淡的伤感。

林先回公司处理工作。

我独自在咖啡吧又坐了一会儿,桌子上林的那杯拿铁已经凉透了,一口也没有喝。

服务员拿了焦糖包放在杯子旁,喝拿铁不加糖的人,性格一定很执着吧!

后来我离开上海的时候收到林的一条信息,“即使是枯木你也是一段胡杨木。”

其实这里面有个梗,林有一次去甘肃敦煌莫高窟旅行,回来带给我们每人一个胡杨木印章,是从胡杨上面截下的一段枝干,很粗犷,篆刻的印章却很精美。

维族相传,胡杨能活三千年,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

原来枯木也这么传奇。

窗外一枝迎春在阳光中轻轻摇摆,黄色的小花朵仿佛金色的雨点,“噼噼啪啪”落满枝头。

忽然间,有一种从没有过的轻松,如果过去的生活是黑暗痛苦的,就让我立地成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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