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小说】遗失的我们

文/燃烧的木丁

总是想换一个生活环境。

于是那天，我搬家了。我和行李一起被塞满一辆敞篷车。车身启动，风呼啦啦的吹起额前几撮头发。我是背对着车尾的，这样或许能少一些渐行渐远的悲伤。就像恋人们分手的那一刻，扭过头去就再也不能回头，一回头就浑身上下战兢兢的。如果叼起烟，那灰将落一地。

时隔数年，现在终于有勇气提起笔。不知道是为了终将失去的忘却，还是为了纪念。但无论怎样，这都是属于我的回忆，我活着的一部分；属于我自己的，和你永远不再有关系。

异地恋一毁所有。但在他眼里，一切似乎都因为我情商太低。当他自以为是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痛到无法呼吸。原来我们早已陌生。付出了一切，到最后竟然变得我不懂你，你也不再懂我。过往是如何难分难舍，那终究是历史，都抵不过现时现刻的一句话、一分感受。

一言以倾塌。

那么，开始是如何呢？

确认过对的眼神，便抛弃了从前所有的准则和底线，在一起。一个人，从前他为理想的交往对象限定了一个死框——年龄不能差别太大、文化差异不能太大、未婚、非异地。打破了其中任何一条准则，那肯定是不会考虑的；打破两条，更不会考虑；打破三条，竟然觉得是缘分了；打破了四条，浑然觉得这是宿命。这个被限定的爱的死框，好像一张网，就等着那个处处相悖的人往里钻。于是，我就遇到了他——一个比我小6岁、中学毕业、已婚、异地的男孩。

他呢？第一次见面，就坦诚的告诉我他已经结婚了，婚后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从来没有爱过。第二次见面，告诉我，他是来北京学习培训的，只有一个月时间，但是他想有一次爱的经历。第三次见面，说喜欢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段爱的经历，不多，就一个月。第四次见面，他说，我不打算回去了，我想留在北京，你等我，我回去安排一下就过来………

我们都在犯错，一步步走向神秘未知的深处，哪怕刀山火海也义无反顾。我们假装我们将要永远在一起，要经历一切恋人们应该经历的事情，或许我不该怜爱之心泛滥，这短暂的一个月，我所给予的能量激起了他所有的冲动。就在最后要期满的时候，他流泪了，哀求我说，你等我，我安排一下就回来。我以为他没戏，但是他真的背着行李回来了，冲动的像个孩子。确实是个孩子。

我们住在一起了，什么都不管，决定豁出去来爱。每天都是幸福的夫夫日常，唯一不快的就是偶尔晚上他和媳妇孩子视频，孩子哭闹的厉害。我能体会到他的不安与压力。学历太低，工作很难找，我陪他一起，每面试一家，他就是痛哭流涕。如果不能解决基本的生存问题，那恐怕是在北京呆不了长久，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最后总算进了一家中介公司，日子算是刚好稳定。我安慰他，让他不要有压力，工资太低，就全寄给家里好了，我养你。

他喜欢下雪，觉得那样两个人走在雪花中能预示白头到老，可冬天的雪姗姗来迟。他特别爱吃，每次朋友聚餐从来没有吃饱过，总是在聚餐后再买一大包零食。很喜欢吃零食，最喜欢吃的就是鲍师傅，就连最后我们异地时他每次来看我，也必须去一趟鲍师傅。喜欢吃面，爱吃海鲜，讨厌吃包子。在家喜欢裸着，睡觉喜欢抱着，浑圆而又结实的屁股晃来晃去，总是让我情不自已。超级自恋，总说自己太帅，所以路边大妈都喜欢和自己搭讪，连陌生人都会让着自己。他会存着我们拍过的每一张照片，放着我们看过每场电影的电影票，小心呵护着我送给他的每一件礼物，即使那礼物他一点也不喜欢。他会记着每一句我们说过的话，每一个去过的地方，感动过的故事和经历的事情。有时候也特别容易记仇，每一次辩嘴，能数落出一箩筐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过错。哪一点我让他不满意了，冷嘲热讽的挖苦我，但是转身就又会跑到我怀里，真的是十分的恃宠而骄。

  其实我们一个彪悍威武，一个温文尔雅，他的坚强在外表，而我的坚强在内心。初次遇见我们的人，总是觉得我才是被照顾的那个人。一旦熟悉，才会发现他六尺身形里有着藏不住的孩子气。

爱在他心里的定义简单而有趣。冰上颐和园，用手捧着斜阳，映出心的形状；脚踏雪地，双双雪落满头；依赖，严重的依赖，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神秘、轻松和自由，同时他把这种任性和依赖感也并归为爱的一部分。他对我的依赖使我觉得非常有安全感和被爱感。

就这样不顾一切的在一起，后来，媳妇总会来看他，我是以他同事的身份出现在他媳妇面前的。女人有着极强的第六感，尤其是聪慧的女人。他、媳妇、孩子和我，我们一起去看了电影。我忘记了那场电影的名字，因为我的心思根本不在那里。后来异地恋的时候又碰到过几次。那是五月，有一次，中午时分，我们开车迂回到通往他家的小巷，远远的便看见他媳妇推着婴儿车朝我们走来，他便急忙转向逃走，还一边嘴上骂着“娘们儿，大中午不在家睡午觉，跑出来浪什么劲”。把我给笑崩了。想要两顾其全，却又捉襟见肘，令我不禁怜爱。

媳妇还是能感觉出来异样的，终于在我们同居一年整的时候，也是我们之间开始矛盾频频的时候，家里闹得很凶，逼着他回去。他决定回去的前几天晚上，睡前总是紧紧的抱着我，问我会不会不要他，会不会想他，说舍不得我，甚至还掉了眼泪。他以为自己的选择是生活所迫，以为自己能承受得起，但是在回去的第二天 就在电话里哭的稀里哗啦。路是自己选的，脚步一旦迈出去，就再也回不来。

他：等我好吗？等我一个月我就回北京，就一个月。

我：别太难过，也别担心，我不会不要你，我等你。

一个月后。

他：再等我三个月好吗？就三个月，要替舅舅做工。

我：嗯，我等你。

三个月后，他说我可能回不去了。

我知道温水已经煮熟了青蛙，我们的爱情也由如火如荼变得不瘟不火，越来越没有底线。我终于突破了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接受异地恋。

脱离了在一起的生活，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经营异地的感情。其实从他离开北京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看到了尽头，一切都按我预想的那样发生着、结束着，多么无声无息的残忍。

长达两年的异地恋开始了。365天，电话和短信没有一天间断过，尽管都是些重复的话，但电话里的声音让人感觉很真实、鲜活。起初是一个月见一次面，久别重逢，

相见时间很短暂，一分一秒都浪费不得。第一次相见，他变黑了。我可以想像到他每日风吹日晒、务工搬运、劳苦奔波的情形，这和原本撒娇任性而又孩子气的他是多么不匹配。我紧紧的抱着他，恨自己没能力。如果我足够有能力，我们也不至于如此。他的身体对我是一种致命的诱惑，健壮有力、凹凸有致。饥渴的我们互相摩挲，撕咬着彼此的身体，直到彼此都酣畅淋漓、酸爽尽致。有时候完事我们也会聊一些有的没的。

他：我和你不一样，我有家庭，有孩子。

我：那么，和我相比，谁更重要呢？

他：当然是你重要，家庭也重要，但是两个我都离不了。

我：其实还是家庭比较重要。

他：你是不是有病，好不容易见一次，也不聊点高兴的。我是独子，不能太自私，上有父母，下有孩子，我得为他们负责。

对家人负责，难道对自己的人生就不负责了吗？先不辜负自己，才不会辜负别人。

如果生来只是为了他们，那谁去为我们？给了我生命，却让我生而为此，谁为自己？如果你放不下家庭，又何必来和我趟这趟水。那时那刻，我开始觉得他懦弱，不敢爱，害怕失去。我说的这些也许只是固执的气话，但我觉得人真的应该为自己活着，毕竟人生苦短。

异地以后，我们没了共同的生活，只剩下见面时的性爱。后来我们相见的次数越来越少，长期的苦闷和孤寂使得我渐渐失去了欲望。分手前的半年，最是煎熬。话越来越少，距离也越来越远，一切都像当初我预料的那样在慢慢结束着。

分手的过程太残忍，我不想再回忆。

记得从前有一次，他问我，如果分手，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一辈子的好朋友？当时我们都怕失去对方，从前是他问我，分手的时候换我问他。后来我终于明白，能做好朋友，那肯定是不爱了，如果不爱了，还做什么朋友。

虽然分手了，但还留着微信。偶尔会寒暄几句。有一次视频，他哭了。他问我，你变了吗？我微笑着说，我没变。又问我，那你觉得我变了吗？我仍然微笑着说，你没变。虽然我尽量让聊天轻松愉快，但结束聊天后我的心情会很差。我们都败给了自己，败给了异地恋，败给了生活。

他问，你恨我吗？这样的话他不会轻易去问，能问出来一定是需要很大决心的。他这样问，说明了答案在他心里很重要。可无论我说恨或者不恨，那都不是我的真心话；无论我说恨或者不恨，他也都不会全信。

后来聊天越来越少，几个月，半年都不聊一句。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会悄悄的关注我，经常的关注我。就算不说一句话，不点一个赞，我都知道。我太了解他了，可是又太不了解他。

或许忘掉才会有新的开始，有一天我终于做了决定，把他删除了。

在我删掉他的第二天，他就来发来了好友验证，并附言：“怎么把我删了？”这是半年以来我们说的第一句话。

我通过了，回复他，我们已经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他：留着不是挺好的吗？

我：你应该去专心过你的生活。我不是你生活之余的祭奠品。

他：虽然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但是希望偶尔在通讯录看到彼此名字的时候，还能想到在另一个世界有一个人。

我：这一切都是你的选择，你已经选择了你的生活，养家、陪媳妇孩子过日子，就不要三心二意了。

他：我手机从来都不保存你的手机号码的，因为我都记在脑子里，但是现在我记不清了，如果你把我微信也删了，那我就再也没别的联系方式了，你想删就删吧。

我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我什么都不想说。

他发了一张照片，是他的手，饱经风吹日嗮，微微红肿，大概是每日搬运货物造成的，手上还戴着曾经我们一起定做的戒指。

他：这只戒指我一直戴着，洗澡睡觉都没有摘掉过，它好像生根了，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是你的，不是我的。你应该扔掉或者装起来，每天工作总会慢慢磨损殆尽的。

他：本来就不是你的，我不是没放下，如果我放不下，才会像你说的那么做，我这样只是觉得戴着习惯了，不戴就会不自在。

我：是的，不是我的。

他：我要睡了，晚安。

晚安与否，已不再重要。

我小心翼翼从来都不忍揭穿你的据理力争、话语后的破绽，你最初记着我的号码不是为了记着它，而是为了防备家人在通讯录里看到我的名字。后来不管你是否为了记着它，但最后你还是忘掉了。又或者你根本没忘，你只是那么说，为了留住这和我之间最后的丝缕关联。但这都不重要了，你记着它做什么，在一起的时候，你想鱼和熊掌都能兼得，既要保全家庭，又想保全爱情，现在分开了，你还是想鱼和熊掌兼得，既能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又能如数珍宝的回忆往昔。刚认识的时候你告诉我你是婚后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从来没经历过同性之间的感情，想经历一次。现在你经历过了，你的人生有的回忆了。我凭什么总是要成全你。我不明白分手后有些人总会问对方“你恨我吗”是什么心理，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可是我就是不告诉你。我每天按部就班、早出晚归，偶尔旅游散心、四处停走，听风看雨，走马观花，但就是不回去回答你这些问题。你内疚的心就应该背负这些悬疑。换作以前，我会像宠小孩子一样宠你，但现在，你该长大了。你不再是男孩了，而是一个男人。你应该经历，应该体会，什么叫做彻底失去，真正的失去。这是我用我大半的青春年华给你上的生动的一课，请你以后一切谨慎、安好。如果你觉得欠我，就当作是我对你上辈子的归还吧。

半小时以后，我按下了永久的删除键。

既然删除了，连生活的周围也不要留下你的痕迹。这就是我为什么想搬家的原因。

我已经有了新的归宿，请你……不要再内疚了。如果你非要问我恨你吗，我只能告诉你：我和我亲爱的一起去看《后来》，去看《再见前任》，去看那些一切跟前任有关的片子，一滴眼泪都没流。

想起一句台词：幸福不是故事，不幸才是。但愿以后的我们都做一个没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