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光爷
他叫熊继光,按辈分我该叫他爷爷,所以我尊称他光爷。
他七十多岁了,曾经硬朗的身体已不复存在。背微驼,头发花白,似乎眼神也太不好。听到我打招呼,定睛细看许久才满脸堆笑。
多年没见,他竟衰老成这个样子,原来身强力壮的他呢?
那个一米八十高,两条浓眉毛,四方脸有棱有角,走起路来地动山摇的他呢?
他真的老了,时光荏苒,那个种庄稼一把好手的他。走路都颤巍巍,举步维艰。
感慨岁月无情的同时,他的曾经过往,却栩栩如生般在脑海浮现。
他的爷爷是当年我们那个地方,富甲一方的人物,良田千倾,我家祖上都是他家佣人。
后来新时代来临,他们的田地,房产都充了公。尽管如此,比较一般家庭,那是殷实许多。
他的父亲熊大朝结婚很早,那个时候根深蒂固的是童养媳陋习,所以在十二岁的时候就有了儿子。
那一天家人都不在身边,十二岁的熊大朝在家带着几个月大的孩子。
孩子可能饿了,大哭不止,他束手无策,毕竟他也还是个孩子啊。
于是孩子哭他也哭,边哭边哄着小孩:“娃娃你别哭啊,一会儿你妈就回来了,你妈回来我妈也回来了,呜呜呜………”
后来他又得了儿子,也就是光爷,时间过得飞快,斗转星移,一晃就是二十多个春秋过去。
光爷一表人才,孔武有力,种庄稼一把好手。但是就是心眼太实诚,任何事情都看不出个火候,也就是没有眼力劲,饭量还大得惊人。
时间把他拖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但是因为他太老实了,很多次相亲都以失败告终,好不容易他妈又托媒人,物色了一家女子。
相亲临走之前,他妈就再三叮嘱:“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也该听进去话了,今天去女方家里,无论如何你都要斯文一点,饭一定要少吃,听到没有?”
光爷点点头说:“妈,您就放心吧,今天我就吃一碗饭。”
于是他和他妈妈一道去了对方家里,开始他表现得落落大方,该问好就问好,倒也礼貌。女方家长看在眼里,脸上挂着笑容,甚为满意。
柴火做饭就是香该吃饭了,那家煮的稀饭,煎的肉夹馍。那肉夹馍外面焦黄,里面肉香,还泛着油光,让人垂涎欲滴。
这在当时那是招待贵客才有的稀罕物啊,光爷极尽克制,喝了一碗稀饭,吃了一个馍。于是放下碗筷,临了还不忘礼貌的说一声:“表婶表叔你们慢慢吃。”
那家的女主人也是好客的人,于是就说:“孩子啊,你怎么只吃这么一点呢?”
光爷回答已经吃好了,那家主人又客气了一句:“你不要拘束,饭做出来就是吃的,要不你再吃一点?”
光爷想想说的也对啊,就点头表示那就再吃吧。
好家伙,一碗稀饭几口就是底朝天,那肉夹馍一个又一个进了肚。
他妈在一旁拼命的使眼色,在桌子下面踩他的脚,他竟然视而不见。一会儿光景,风卷残云一扫光,桌子上盘盘碗碗全都光了。
目瞪口呆的那家人,被雷得外焦里嫩,自然亲事告吹。
这一事情最后成了十里八乡的笑谈,他的婚事更是困难重重。
光爷是种庄稼的好把式终于在有一年,有一家女孩愿意到他家,婚事尘埃落定。
成婚那天,女方锣鼓喧天,抬着很多陪嫁,由伴娘簇拥着新娘来到了他家不远处。
我们那里有一个规矩,就是结婚这天,新娘子必须由新郎背进家门,但是背新娘子之前,要给喜钱。
轮到这个环节,光爷来了,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十二块钱。这是吉祥数字表示月月红,伸手递给新娘子。
那边的一个亲戚接过,数了数,又还了回来,撇撇嘴说:“这也太少了吧!”
最后双方几经交涉,光爷这边一加再加,那边还是不满意,一口咬定没有一百二十不进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太阳就落山了。光爷急眼了,那实诚劲儿又来了。
走上前去就拉新娘子,新娘子这边亲戚拦着。光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力气,一拉二扯,呲啦一声,新娘子衣服袖子被拉掉了。
众人傻了眼,光爷呆立当场,新娘子满脸通红,随后双手掩面,放声大哭。
这还了得!女方那边抬嫁妆的男人摩拳擦掌,就想打人,最后被人奋力劝解开来。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已经不可收拾,无法挽回了。女方几个主事的一商量,抬起嫁妆,一溜烟的走了。
板上钉钉的成婚就这样泡汤,这事更是传得纷纷扬扬,从此再也没有人提亲。
这么多年了,我看着他农忙的时候这家帮了帮那家,脸上笑眯眯的,似乎不知疲惫,不知忧愁。
哎!多好的人啊!命运如此不公,让他打了一辈子光棍。
现在他已老态龙钟,只愿他余生安好,健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