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草稿

  西北的农村，四季都是分明的，分明的雨，分明的热，分明的干旱，和分明的贫穷。我小时候生长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山村里，像大多数农村一样，很多人的观念都很狭隘，耕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直到慢慢地老去，直到腰弯到黄土里，再也直不起来，终于一头扎进菜地里，再也拾不起来。

                  果园

                            (一) 

  我家住在村头，附近都是玉米地，和一望无际的花椒树，还有一望无际的苹果园。我经常在家后面的玉米地钻进去，一溜烟跟着别人跑到人家地里摘苹果，梨子，还有李子。

  我们村家家几乎都是种地，十亩地八亩是五谷，剩下一亩是种菜或种果子。所以有的人家没有果子吃，小孩馋了经常爬到人家地里摘苹果是很正常的。

  虽然都有种果树，可是舍不得打药，也没人去清理，修剪时间长了就荒废了。长老了就净长树枝了，我们家的果园长了十几年最后树梢长的太大，树冠像黑山老妖样，夜晚罩着夜幕黑洞洞的，粗楞楞的树干怪吓人的。

  十家种果子的人家，八家是不懂果树护理的，主要还是太忙，忙着五谷，没时间打理，可给虫子吃上了，偶尔的打一两遭农药，还被孩子摘的吃了。

  还是酸疙瘩时就被嘴馋鬼摘的吃了，农村里的孩子就像猴，腿盘在树上，站在树冠里如履平地，蹲在杏树细枝上象猴子一样闹闹扒在树上，就算脚下失足了手上还攀着树杈身轻不至于拽断树干掉下去。

  学校门前的那棵老杏树就攀满满树的小孩子，他们把树上的杏子摘上一抔，踹在肚兜里，下面站的人在底下瞅准了杏子扔去，杏子没打着，石头瓦子从树梢上窜过去被强硬的树枝反弹下去，掉在人家的猪圈上面，沿着屋脊哐啷啷滚下去，砸碎人家的瓦片，惊动了喝茶的老头金泰冲出来要骂人了，那小孩吓得一溜烟跑了，剩下老人暴跳的对着爬在树上的孩子吼道“把你个碎怂摔死。”

  我们村种果树的大抵有两种人，种的好的且特别扣的，把自家的一棵果树当做命根子宝贝，不叫人家吃，收果子时不允许一个果子被别家小孩捡去。

  还有一种人是种的不好的，连自家都懒得打理，虫子已经蛀掉了，果子从来不打药，这种人大半是不管的，任别人家小孩去摘果子，他们都懒得收的。象我们家后面隔着一堵墙就是三叔家的玉米，连着两片玉米地过去就是苹果树，外面种三两颗花椒树，里面是苹果树，再往里走就是有科家的苹果梨，我也摘了不少次苹果梨，以及在梨树地里上面的一片地里种的李子树。

  李子还绿的时候我们就光顾了，到五六分红的时候我们就摘来，兜在衣服里，我们把衣服扎在裤腰里，装了满满一圈李子，还有毛桃，照旧有一个人放风，稍有风吹草动，咳嗽一声，我们四散而逃，从地边的脚窝上爬下来跳到下面地里，逃到玉米地里藏起来，我们动作利索，敌人抓不住蛛丝马迹，最多不过损失了几个果子，有时候跑太快衣服被树枝划烂了，胳膊上皮蹭没了，也不觉得疼。

  哥哥那次偷果子被老头看到了，哥哥连忙从人家的房背里的矮墙上跳到人家后院了，那老头踢着一根拐杖追出去，想想就觉得可怕。

  那个老头最后死了，他们果园里茅房也塌了，那园子自从老头死后就无人打理，最后荒芜了。他们家园子四周都是围起来的篱笆荆棘，还有洋槐树，所以没有点身手还是闯不进来的。

  老头整天在看院子，家在二队，农业社时分的一队二队还有三队四队。我们村就属一队二队人多，老头家里有小卖部儿子看着呢。

  我们村越有点家底的人越抠，心也越坏。在我长大放羊的时候，我就在苜蓿地里放羊，我放了一只母山羊，为的是为我做手术的母亲养身体，喝奶，我们一家都喝羊奶，这羊是外公从几十里地的老家里牵过来的。我放羊的时候也会去摘果子。

  我放羊的时候遇到了很多“朋友”，老头孤家寡人那些会叫我：“哎，发亮”(我们村的人大多都以为我叫“发亮”，其实他们叫错了，可我无所谓。)我就顺着他过去，老头就和我聊开了：“你把羊打在，苜蓿梁上放去，那里草很丰茂，我经常去那割草……”

  我点了点头，老头在手心吐了两口，弯下腰来用撅头翻地，翻完地他下来了，坐着抽烟，手里拿两颗梨子“吃不吃?”

  “我不吃”

  “真不吃”

  “真不吃”

  “给，你吃吧”

  “好吧”我拿上梨子，吃了起来，咬完一口，老头开始唠叨了：“你不是说不吃吗，咋又吃了。”

  我无语了，不是你叫我吃的吗，我现在吃了又说我。他严肃的看着我，“你要吃就吃，可不要偷吃。”

  我不知道我当时没有回答他，而默默的尴尬的吃完整个梨子，羞愧的下去放羊去了，莫不知这竟是见老人的时日不多的日子，老人家里养了一只大黄猫，老太太聋着呢，平日不出门，儿女没人管，早就分隔开了。

  父亲说老汉为儿子干了那么多活，种了那么多地，年轻时也是狠人，老了也没人管了，这话说了不就我就去县里念书了，后来听说老汉躺在家里起不来了，我见的那时还很硬朗，还能下地，这么快就瘫在床上了，现在兴许已经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