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来蹙眉捧心，却换他惊惶的脸
文/贰月初狸
耳畔伴歌戏看文，许多葵的《东施》
01
我与西施一同长大，一同学艺，一同谋生，却走着不同的人生。
年幼时学艺，而今的谋生手段，我面前是一帘纱缦，将我与看客隔离，曲罢，云云称赞声，如此，我已然是很满足的了。
看客散去，撤去纱帐，西施向我走来“姐姐，这是刚才那几位公子送予我的小礼物。”我顺着她的话，看了看，都是些名贵精细的把玩之物，听见西施道“姐姐若想要，选几件吧。”
“无须了，客人对我的曲子的称赞，足矣。”
见西施微微蹙眉，轻咳几声，片刻，缓过来，“好罢……”
“西施妹妹，照看好自己，你这身子又严重了些。”我与她一起长大，她的身体状况我最清楚不过了，可怜之人。
可，上天也是可怜她吧，想来。蹙眉捧心都是一种别样的美感，楚楚可怜，语气温柔，谁不怜爱？
于我，除了这些，对她更多的是羡慕。
称赞声是给我的，是没错，是给我弹奏的曲子，眼神却全然流连在西施身上，自嘲，你相信吗？我一件小玩意儿都没收到过，哪怕是一颗豆子……
时间沉淀，无所谓了，习惯这种生活就好，我喜欢弹琴哼曲，即便无人见我真面目，不知到底是何人，也行。
02
还记当初与西施来到这家艺馆，老板看中西施的美貌，看中我的技艺。我本以为可以乐意让他人看见自己弹琴的模样，却没曾想，一帐纱缦。
老板同我讲“东施，你弹琴是很好，唱曲很妙，可……容貌尚欠……”
不用他说完，我就明白了个中含义。
只要我能自在弹琴，让别人听见我的琴声就好，一帘纱帐又如何？
想是这样想……
回到房间，打来一盆水，水中倒映出的是我的脸，需要被纱缦遮住的脸。
盆中泛起了涟漪，一滴泪水打破了水的平静。
东施啊东施，怎就生了张如此丑陋的脸？
03
曲诉衷肠，街头说书人此刻正讲着俊美男女的爱情，很美好。
与我无关。
回到馆中，看见西施苍白的脸，衣袖微掩住小半张脸，咳得难受，在我眼里，在别人眼里，那就一种美，美得让人心动。
我也能那样吗？不禁想。摇摇头，东施啊，你没有西施那般模样。
“姐姐回来了，今日有何见闻？”西施手轻轻收回，步步生莲。
“没多大稀奇事儿，在街头听了一晌说书人说书，讲的是两人相恋相守的故事。”我望着西施，她身边有很多俊美男子，不知她会许心于何人？
西施莞尔低眉，“不知道我们姐妹俩将会遇见哪家男子？”
年少时我想过遇见托付终生之人，他写诗，我奏琴。
不知是真的认清了自己外相的不足，还是自卑，忘了从何时起，那种想象再也没有出现过。
04
曲罢，我看着纱缦外的一位俊俏公子。
所有人都看着西施，除了他，他闭着眼，一直在听我弹琴，曲终才睁开眼“妙，妙。”
听见他的声音，对我琴声的赞誉，我脸微热，低头。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纱帐之外，“这是我随身携带着的一块玉，对我来说有非凡的意义，姑娘若不嫌弃，就收下吧。”他手上拿着一块白玉。
“多谢公子，只是，太过贵重了。”
“你当得。”
我当得？敲击着我的心。
他爽朗一笑“能奏出此曲，定是不俗佳丽，姑娘当得这块玉。”
“众人皆注目于西施妹妹身上，她容貌在我万倍之上，公子此物怕是送错了人。”到底还是重于外貌的人。
“我只听曲，不在乎外貌，姑娘的琴声极为动听，当得当得，怎能将我划入浅俗之人之中？”
指尖触及白玉，一丝凉意，心里却是很暖。
05
此后，他一直在，送了我许多小东西，精巧可爱，比我见到西施妹妹收到的更精致。
我去胭脂店买脂粉，去布料店买新布，仔细装扮自己。
只为了下次，揭开纱缦，见他。
夜里辗转出现的是俊俏公子的脸，练琴哼曲响起的是俊俏公子的声音。
说书人说的爱情，我也正有。
终于等到他来，一曲终罢。
“东施，这是新出的糕点。”他站在纱帐之外，手里拿着糕点。
这次我没有透过纱帐去接，而是拨开纱帐，站起身，与他相见，我爱的人。
“你……你……”俊俏公子指着我，糕点散落一地，我看见了他惊惶的脸。
到底还真是在乎外貌啊。
“东施，你为何揭开纱帐？所有人都看见了你的脸，往后无人来听你弹奏了，没人愿意来了。”老板十分气愤地与我说。
06
我不是西施，即便我学会了她的蹙眉捧心，还是得不到别人的怜爱。
我搬出了艺馆，直至老去。
都老了，还在乎容貌作甚？
街角又有说书人，走近，一听，原来讲的是“东施效颦”啊，呵……
说书人讲完了故事，人群中有人问他“那后来东施怎样了？”
东施后来怎样，我如何不清楚？
缓慢地走到中间，“后来，东施搬出了艺馆，去到庙里，整日为心上人祈福，愿他生活平安，愿他身边有一有心人相伴，一生如意。”说完自己的一生。
我的一生，他应该还好吧，当是如意，子孙当是平安。
腰间的白玉随着步伐，晃了晃。
我也该离去了。
07
尘世间，晃晃数千年，我仍无法忘却……
车站旁，我藏起公交卡和零钱，走到一少年身旁，“同学你好，我没有带零钱和公交卡，能……”
话未说完，少年就回答了我，“我替你付吧，没事儿的。”
数千年，我看着他出生，成长，结婚，成家……
数年前，我向月老求搭红线，月老怜悯我数千年的苦情守候，把俊俏公子此生的红线牵在了我身上。
“东施，其实此生你没必要把自己与他连在一起的，他人对你有误解，你长得很端正漂亮，而他此生只是一个平凡之人，何必呢？”月老拿着红线，看着我。
“是啊，多少年了，我才发现，我模样确实不差。”我望着镜子里那个细眉水眼的女子，“可……风雪也好，温暖的阳光也好，我爱着的只有他。”
此次，他没有惊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