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蒜高雅

在我第一次去星巴克喝咖啡的时候，我想到的却是童年那一股浓呛的蒜味。

我靠窗而坐，手捧一杯卡布奇诺。小咂一口，这一股糊味像极了儿时煮糊的白粥。相似的不只是味道，而是这液体飘散到鼻尖的灵魂，不能猛闻，只可轻嗅。

此时我对面的歪国老头也学我的样子轻咂一口，只见他还没等将这浓物咽下，他的双眼已高高挑起，十八个褶的抬头纹层峦叠嶂，享受的样子像极了童年大杂院喝面就蒜的李大爷。

有些人爱吃蒜，并且讲究吃蒜。咖啡不是谁都能喝出品味与腔调，吃蒜亦是。讲究吃蒜的食客绝不会在不该吃蒜的时候嚼蒜瓣，就像有人不会在故宫里喝咖啡一样。吃蒜的学问渗透在食物入口前后的每个瞬间，把蒜吃好，不仅不会呛辣酸心，而且通过技巧将蒜味与食物完美的结合，体会那悠远的迷之蒜香。

就像李大爷这类资深蒜客，通常在吃面时就蒜。白水开锅，放入前夜擀好的宽面，开锅两次，凉水压锅，捞出过凉备用。茄子去皮切块，五花肉切丁，锅内入重油爆香葱姜，入肉煸油，放切丁翻炒，懒汉从来不做茄丁打卤面，只因此菜需要不停翻炒，茄子喜油，以防糊锅。片刻后加入酱油、甜酱，待茄丁靠软后盛出，均匀码在凉面上，此时右手执筷，左手握蒜，将面与码料拌匀后，裸嗑半瓣蒜，为了避免蒜气过分刺激，最多只能嚼两口，这时抄起凉面猛续一口，面蒜同嚼，香气四溢，面掩盖了蒜的浓烈，蒜提升了这一口吃食的境界，李大爷此时也猛地抬头，挑起双眼，细看一番，抬头纹又多了一道褶。

另一类蒜客通常在食肉时嗑蒜，吃肉不吃蒜，营养减一半是他们的人生信条。与吃面不同的是，食肉时蒜要后入口。拿烧烤来说，浑大的肉块滋滋作响，孜然与辣椒赋予的魅力还不足以充分表达肉食的魅力，铁串儿穿口而过，留下了肥油满口，细嚼几下品个头味，再将要下咽之际，嗑一口生蒜，二者在口中软硬结合，翻云覆雨。蒜瓣咂碎之际，便是下咽之时，带着浓烈野蛮灼烧的香气穿膛而过，口中留下的一丝辛辣是为了那杯冰镇的鲜啤，连灌三口之后猛打一声饱嗝，呜呼悠哉。

自然，吃蒜的艺术在人民群众中间的层次还远不止以上数类，吃凉菜时嫌味道不足，可以嗑一口生蒜，吃韭菜饺子嫌蒜泥拘谨不够猛烈，可以嗑一口生蒜，麻辣火锅不用蘸料，借着锅底的余味，也能嗑一口生蒜。当然，被老婆骂了无处发泄，也可嚼生蒜泻火，但要裸嚼。

吃蒜风格，如人格一般需要打量。既不拘于胆小懦弱，又不武断红齿逞强，只需找到蒜与食物间微妙的时间联系，通过舌尖的搅拌催化逐渐找寻吃饭的智慧与哲学，人与蒜一样，个体虽小但个性浓烈，学会这其中调和辛辣与中庸的方法，便能掌握这充满刺激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