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文字相关的事
读书
从小就喜欢文字,或许有点遗传,一辈子在乡下的父亲总是喜欢拿本书在手里看着,尤其是在我上学以后,最爱看的就是我的历史书,往往吃饭喝酒的时候,就拿着一本来看,这在乡下很是少见。而我也受了影响,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有趣的东西藏在里面。不过,父亲看书想来也只是消遣,文化贫瘠的乡下,父亲又不善言辞,能够陪伴他的,也就是那一本本的历史书了。当然,最终父亲也没能从中看出点所以然来,以至于年少时的我往往因为对于历史人物的评价和父亲争执起来,焦点无非是父亲就是教科书的版本,而我主张就事论事更加人性化地去看待历史人物而已。
小时候每次开学,对我而言最大的收获就是可以拿到新的语文书,常常在开学领书当天就会把语文书读完。四年级记得最清楚的是,父亲从南京回来,带了三本《读者》——那么多的文章,让我接触到新鲜活泼的文体、温暖人心的语言、丰富多彩的人生百态,这些都让我大开眼界。但有闲暇,总是喜欢找本书拿在手里,而且无所谓好坏,乃至在如厕之时,拿份说明书看看也是好的,想来这也是现在手机控的源头吧。
小学时,读童话书;初中时,读武侠;高中时,也读言情。现在看看还是童话书的质量高些,毕竟是流传已久的经典。那时候买不起书,每每都是借书来读,从此也养成了一本书一天读完的习惯。初中看的那些武侠,七八本之后发现情节雷同,都是身负血海深仇、被人追杀、得到奇遇、练成绝世武功快意恩仇。而言情的口袋本质量更差,除了引爆青春期的荷尔蒙之外,文字质量、内涵着实没什么可取之处,只是猎奇心理作祟,顺带改改上面的错别字而已。
印象比较深刻的,除了那三本读者,也就是父亲给我买过的第一本书,《365个夜》。后来读过印象最深的,那就是教科书里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每个人来说都只有一次。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篇文章对自己影响最大,从此也就在脑海里印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我应该怎样度过自己的一生?或许人生的焦虑也是由此而来,因为没有办法知道自己走的是不是对的那条路,既有自己的表现达不到自己的要求的一面,也有怀疑有更好的路径选择的一面。
到了高中,学校的藏书比较丰富,当时获取信息的渠道比较单一,也没有人给你推荐好书。所以,基本上都是看教科书里的内容,那些选段比较感兴趣的,就把整部找来看,例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不过可笑的是,书名我觉得应该是个感叹号,或者至少也是个句号,等到我看完的时候,却觉得应该打个问号。对保尔的所作所为难以产生共鸣——信仰共产主义、信奉集体主义没有什么问题,舍生忘死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抛开个人的自私自利来讲,也要考虑怎么样的方式可以产生更好地作用吧,而不是不顾具体情况把自己往死里坑。也许是因为生长于农村的缘故,很喜欢看一些农村、农民题材的作品,《红旗谱》、《暴风骤雨》、《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呼兰河传》、《白鹿原》等等,土地、和那片土地上的人,都让人倍感亲切和踏实。尤其是这些描写革命战争、土地改革的作品,可以从里面看到人们对于土地的热爱、对于生命的热爱,人性在时代的巨变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现善与恶,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理念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在洪流中抗争,有人求理想、有人求忠义、有人求生存,千姿百态、展现其中。让人沉浸其中,兼之沉郁。大学学习基本荒废,每日里不过是读报、瞌睡、打球、玩电脑,读书渐少,倒是看了些新武侠。一批新生代的武侠作者,凤歌、小林寒风、沧月,有别于老一代快意恩仇的价值观、也摆脱了呆板僵滞的感情描写,或生动活泼如小家碧玉,或大气磅礴如沧海碧波,人心人性也不再脸谱化,而是在情节的进展中有所变化、有所成长。当然也喜欢其中的文字,既不是平铺直叙索然无味,也不是套用明清晦涩拗口,而是白话中兼有韵律,朗朗上口又文采斐然,光读文字都是一种难言的享受。工作之后,智能手机开始普及,诺基亚S60的系统,2.4寸的屏幕看小说依旧津津有味,不过那时看的都是小说,工作疲累之余的消遣,《盗墓笔记》、《诛仙》、《回到明朝》、《庆余年》……网络小说为主,倒是为起点、纵横等小说网站贡献了不少。也是因为长久伏案看书,手拿鼠标,往往几个小时不挪窝,也就积累下了肩周不适的毛病。刚开始读书,无人交流,颇以为憾。后换新职,偏于文职,读书、爱书,甚至以书为业的人渐多,这才开始更加广泛的读书,量大,品类也杂,但还是偏重于社会科学方面。当时经常有机会得到新书,也有便利购买新书,除了实体书,还买了几代kindle,现在又以手机上的微信读书为主,kindle和微信读书又各自买了几百本电子书。条件便利了,但书多并不代表收获多,很多书也只是一时冲动,看到推荐也就买了。真拿到手里,往往翻不了几页就没什么兴趣读下去了。读来读去读得最多的,反而还是消遣类的小说。算是不务正业吧,好在可以安慰自己,读,总比不读要好。
写字
乡下人迷信,文字可以通神。传说仓颉造字引来鬼神怒,即便是以科学的观点来看,在人类的进化发展史中,文字确实是极其关键的所在,这代表着过往的智慧可以通过文字流传下来、积累下来,直接为文明的发展安装上了助推器。到如今,文字不仅仅是代表智慧、代表信息,更被衍生出各种效用,例如美学的书法,韵律的歌词。
虽然自己挺喜欢读书,不过论起文字来,似乎从来没有得过“好”的评价。作文于我而言,也是件难事。当年初高中,作文才被重视,而和我同班六年的女同学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语文学霸,每次作文都是拿出来当范文念的,把我们秒得渣都不剩。结构的严谨、义理的精准、阐释的明晰,加上用词精妙、谴句的老到,让我们自叹弗如。见识过好的,当然也就知道自己文章的水平,所以从来不以“好”为目标,但求情真意切、直抒胸臆罢了。不过,这类写法在现实中,往往就是“下笔千言、离题万里”的代名词。写着写着,就偏了。所以,每次写作文,都先把题目空着,先写正文再说,等洋洋洒洒发挥完了,再去看看这篇作文起什么名字好。否则的话,先定题目再写正文,到最后一看——呵,又跑题了!
初高中六年,所幸遇到两位好老师,在我们当地都属于比较好的语文老师。两位老师都是一手的好板书,据说都是在市里的板书比赛获过奖的。直到现在,虽然自己没有书法的天分,也没有书法的耐心,不过仍旧喜欢欣赏书法,尤其是硬笔书法。字体里面,也更喜欢看行书、隶书,而不是草书。行书刚健,实用之体。隶书端庄,厚重与飘逸兼具。对于书法好的女生,颇多偏爱;对于书法好的男生,恐怕就只有嫉妒了——这厮字写这么漂亮干嘛?有些人居然天生写得一手好字,而不是后天习得,可见天赋一说并不欺我,对于文字结构、笔触的早就生在她们的骨子里,这种于细微处见精神的场面,最是打动人心。名人书法里,更喜欢蒋总裁一笔一划,而不是毛主席的天马行空。虽然毛主席的水平要高一筹。
初中何中权老师善于调动课堂气氛,每个同学的名字都被他融入诗句里头,往往被他捉弄又无可奈何,粉笔头子丢得也准,课堂上难有打瞌睡的时间。古文诗句、信手拈来,名人典故、了如指掌,一堂课被他嬉笑怒骂、舌灿莲花,只听得分外过瘾。高中周建华老师渊渟岳峙,有古师君子风范,永远一双黑布鞋,腰背挺直,手拿书卷在课堂内缓缓踱步、娓娓道来,讲课声音不高、语速很慢,但课堂内都在用心聆听,听其课有如沐春风之感。坚持让我们做两样作业,每周一页练字,每周千字作文。千字作文,不限内容、不限文体,每周交上去,周老师都会认真批改。而得到他的几句夸奖,也是我们作文的动力。至今老家还留有当时的作文册,上次看看,当年里面的内容完全不切实际瞎扯淡么,但周老师对于我们少年人总是宽容,很认真地解答我们的建议、疑惑乃至不满。有一篇自己的小说,周老师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大意是对于人物的内心和行为的描写细致而丰富,这在当年也大大鼓励了我作文的兴趣。
练字的习惯延续至今,虽然也写不好,也不肯刻意去临帖,但还是喜欢握笔写字的感觉,尤其是抄写古诗词,徜徉在字形、字意、字韵之间,往往有酣畅淋漓之感。作文的习惯也延续至今,有时候人心焦躁,不知何处排遣。这时候坐下来,或键盘、或握笔,把当时之事、当时之念记录下来,既不是要给谁看,也不是作什么用,只是写出来、写下来而已。往往几百字之后,心气为之一顺,倒也积累下了不少日记本。虽然没有做到日日记,但日记也可,周记也可,月记也可,就是不能不记。后来电子化的设备越来越多,想着翻录方便,就用过电脑,也用过手机。只是始终感觉和文字隔了一层,慢慢地越写越少。可见,方便的法门,有时候却是不方便的。
因有自知之明,所以很少主动去写文章派用场。说到文体、文法更是懒得弄懂。刚上班,参加过系统作文比赛,也是即兴发挥,取前六名,我第四。后来其余五人都有调动转到更好地岗位,只剩下我一人在偏远的乡下未动。虽不甚在意,但对比之下,心里还是意兴索然的。几年之后,才知道原来我也在调动之列,单位领导不肯放而已。单位里的大姐那时劝我多写写,也是多露露脸,可是性子淡漠,对于格式化的文章总是不肯动笔。以致后来大姐对我的评价就是一个字:懒。我觉得她说得蛮到位的,哈哈,确实懒。
好在后来新领导不肯敝帚自珍,对于年轻人的推荐不遗余力,一年后就调动进城,专门从事文字类的工作。那段时间,应该是如鱼得水,一个人办一份报纸、还要负责联系媒体,忙得不可开交又乐在其中。这是一份自己真正喜欢干、又能够干好的工作,全身心扑在上面丝毫不以为苦。又遇到了好的领导,工作上包容爱护,生活上谆谆教诲,在此之前,对于世事还是懵懂浅薄的。经历了这一段之后,对于个人、工作、事业、生活、生命都有了新的理解,给我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所以,确实有贵人一说,有时候靠自己悟,是悟不出来的,这时候就需要良师益友把我们的认知往前推一把,你才知道这个世界别有洞天。只是好景不长,一年多后又换了新岗位,虽然还是和文字打交道,却又作起了格式化的文章,感觉了无生气。其他方面也像是被缚住了手脚,无法施展,从此读书为生,间或写点文字聊以遣怀、自娱自乐。
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写时评,类似于杂文。高中订阅过一份《杂文报》,犹记得报纸宗旨是“革故鼎新、激浊扬清”,很是符合当年愤青的心态。所以,有一段时间有发表上的便利,就写了不少。后来纸媒没落,又不耐烦编辑要我删改,自问文章写来何用?三问之下,只觉得毫无意思。文章又没有几个人看,即便有人看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很多问题的根子都不在普通人身上,渐渐也就停了笔。只是那些愤怒也就没有了方向,积攒起来化为了一声叹息。这一叹,又好几年过去了。
现在想想,对于文字的态度,自己不免又有点着相了。对于自己的文章,本来就是记录而已,自娱自乐但求自在而已;对于时评类的文字,并不在于谁看了又有什么用?而是这个社会总要有人发声,去传递一些观念,而不是任由一些偏激的观点肆虐横行,这也是古人文以载道的一种诠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