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者
这是余又·先生的第13篇原创
关于渡魂者的传说。一千个魂者，一千个版本。
无人知晓他从何处来，也注定无人知道他将去向何方。
就如同魂海的秘密一般，也是从未寻到解锁的钥匙。
魂龄最长的鼠魂，曾这样赘述：“在我刚意识到我的存在时，他就已经成为了渡魂者。一直到送走我的长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每日卯时必到。我亦好奇他的模样，从未见过只能遐想。暴雨肆虐的天，也未能将他的帽吹落。一袭黑袍，伫立于混海之中，仿佛他天生就属于那个位置一般。咳咳...罢了罢了。”
好奇早已成了魂界秘而不宣的日常必备。渡魂者的姓名、他的性别、他的长相、他的声音，他的一切，都让魂界的魂者们为之所道。渡魂者的关注一度超出魂海，活物总是比死物更有议论性。至于魂者们，哪怕只有日复一日的沉默，也似乎是得到了回应一般。
渡魂者，自他感知到自己存在以来，这片大地的信息，便已经存在与脑海。然而关于姓名的部分，宛若魂海上的迷雾，多年间并未有一丝散去的迹象。
除了没有姓名，他想，他大概和别的魂者没有区别吧！
而魂界，一个生物亡魂的枢纽空间。善恶，和这个世界毫无半点瓜葛。至少作为渡魂者的他，是这样认为的。
他多次感慨自己是一个尤为不合格的例子。以往的种种，后续者将如何传承。他从不曾思虑，也并未打算去思虑。他时常觉着有些心中空落。宇宙之大，定藏着他的那份缺失。
他对引渡船的熟练度，仿佛生长于这副躯壳，与生俱来。每日准时，引渡即将将历劫的魂者们。到达彼岸后原路返回。紧接着第二批、第三批....年复一年。他并觉得引渡，如同魂者们口中的那么困难且又神秘。
每当他走过魂界的街道，他都能感受到魂者们眼中暗藏的好奇。那股蠢蠢欲动的一探究竟之感，更甚于魂海，还有好奇之下的无可事事。他的路过，像是明星出场。停止 一切，只为给他让路。待再无他的影子，他知道身后又将是一篇熙熙攘攘。
他对此全然接受，毕竟偌大的魂界，没有这些话题供魂者们消遣，该是多么无趣。
今日魂海的笼罩的迷雾，裹着一层极淡的阴郁。同昨天的、以及往日的魂海都一样。
他仍然觉着不同，忍不住仔细端详起来。那股无法形容的感觉，梗在胸口，有些难受。
等待中的魂者们有些焦急，时不时传来零星的催促声。也许是他过于用心，几次都未察觉。直至魂者自顾自的上了引渡船，他方才结束他的矗立。
随着引渡船的逐渐远去，围观的魂者们也纷纷散去。
船朝着对面径直开去，海面上灰黑色的雾气自动避让。他想到了自己，也是如此。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心开了一扇门，用来囊括他不可多得的心事。
他第一次在这样的时刻感到无聊，是一种由神经末梢多次的组合连接，才衍生出的情绪。魂海暗灰色的雾气，笼罩在他的眸子里，无人知晓是为了掩盖什么。
他开始努力的回忆着引渡过的哪些魂者们，可越是用力，脑子却越发空白。
他忘记了，那些他引渡过的魂者们，如同此时迷雾一样，似有似无。他绝不会将这些告诉任何人，也许也没人乐意听这些。他更不会大肆宣扬，大部分的魂者没能成功渡过魂海这样的真相。
在引渡魂者们穿越魂海时，因执念太深消失在途中，也是常有的事。他想真正意义的消亡，大概就是如此吧。“如果是自己呢？是不是也会归于途中？”他忽的想到了这些。
那股莫名产生的冲动，疯狂的在体内叫嚣着。仿若下一秒就能找到出口般，竭尽全力。他掌舵的右手指尖也有些轻微的颤动。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制这股按捺不住的冲劲。与此同时，他再一次感到疑惑。
“我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我是渡魂者？”
“我忘记了什么？”
“我会成功到达彼岸吗？”
“彼岸是什么样的呢..”
他的思绪如同刚打开的闸口，那些他思考过的、没思考过的、他做过的、他没做过的...各式各样的问题，好比此刻汹涌的魂海，疯狂的朝着他的大脑涌去。他讨厌这种感觉，可面对反抗之下的头疼，他不得不任由这些洪水猛兽充斥着他的大脑。
他的双臂因抗拒连动着双手都略有些紧绷，似乎已经到了某种破碎的边缘。失控的双手手猛然的朝左挥去。此时的引渡船船，就像脱轨的列车，在原地旋转数圈后，骤然翻转。
他只听得见耳边呼啸的风声，他似乎忘记了一切。在这个时刻他早已将职责标准抛之脑后，更是无心思顾及其他魂者。
他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止这样的坠落。他的收紧握又松开又紧握，最终回归松开的状态。仿佛他正在接受无休止的昏睡，又无休止的醒来。
“芝麻，对不起..”
“嗯？”是谁在叫他呢？那个名字是什么...我的名字
伴随着他略带沙哑的呢喃，他的双眼在颤动中睁开。这样投射的白光，换做任何一人也适应不了吧。
一个穿着粉色卫衣的女孩，措不及防的闯入他的视线的。疑惑中他发现了两人之间无形的磁场。他就像她的影子，只能呆在她的身边。
他又注意到女孩手中的笔，在那带着密码锁的本子上挥动着。他先是瞄了一眼，顿了顿，随后又向前走去。
女孩娟秀的字在本子里这样写道：“20岁的生日，妹妹送了一只仓鼠给我，我特别开心，它肯定喜欢芝麻这个名字。粉嫩嫩的小手，真的好可爱。它好像不喜欢吃玉米粒，吃得多的是鱼干，原来鼠类也爱食鱼干呀~”
写到这，女孩停下手中的笔。掩面笑着，两腮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他看愣了神，连女孩是何时将仓鼠笼提进房间也不知道。
他轻咳两声，似乎是想掩饰些什么。然后将目光投向女孩。只见她将鱼干和虫干分别拣出，轻轻将笼子打开，将分类好的实物递了进去。那只叫芝麻的仓鼠，足足墨迹半晌才出现。只见它灰色毛发下粉嫩的小手，将女孩手中的食物送入口中。
他紧盯着这个小家伙，心想到：“灰不溜秋、又小只，哪里可爱了...”装食物的盒子早已空空如也。芝麻开始跑步，接着又在笼子里上窜下跳，就像体操运动员一般，竟然表演起来。女孩一边鼓掌一边说着她的心事。他有些羡慕这样的芝麻了，他一个人很久了。而且他并不觉得芝麻，有女孩描述的那样可爱，分明普通得就像魂者中的路人甲。
遮盖起来的鼠笼还是被她的母亲发现了。本是来唤女孩吃饭的母亲，转变语气开始大声的呵斥:“说了多少次，不要放在房间里，有老鼠味...你干脆抱着睡算了...”母亲的声音如同激动得溅到地上唾沫星子，短促有力。女孩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梗咽的不知在嘀咕着些什么。
母亲的声音，直到女孩将笼子放回阳台才停止。没有人发现女孩眼里闪烁的星空，如果他不曾来到她身边，这一切都将变成藏在女孩心事里的秘密。
女孩去上班了，他只能每天呆在家里，等着女孩回家。每天都是新鲜的小礼物，都是芝麻的礼物，棉花、钙片、磨牙石、小玩具、各式小窝…。
他竟然有些嫉妒这样的芝麻，嫉妒每日被写在日记本里的芝麻，嫉妒每天有人惦记的芝麻，嫉妒每天有人诉说心里话的芝麻。这样的芝麻，比起没有名字的他，生为渡魂者的他，受众热议的他。这样的幸福，他一度想要抢过来，占为己有。
女孩要出一趟远门了，受限于这个空间的他，自然无法跟随女孩。不舍凝结成的冷冽藏在他的眸子里，久久不曾消散。他看到女孩给她母亲的清单上，数十条的养仓注意事项，他暗自发誓，他一定会替她守护她的芝麻，那只并不可爱的小家伙。
可他食言了，他害怕面对此刻的女孩。
女孩的的母亲语调不似之前那样大声，说话大意是仓鼠寿命短，并非自己照顾的原因才死去。他一边自责一边暗暗想着：若非女孩母亲一直不喜仓鼠，怎会10日之内有三日未曾喂食，其中 也必有原因。
渡魂者第一看到女孩声嘶力竭的模样，她红着眼眶，眼泪湿满两腮。一边抚摸着芝麻一边拿着吹风机对着它吹着，沙哑的声音在控诉着此时发生的一切，可她的芝麻再也不曾醒来。
她的脸上尽是难以掩盖的自责，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直至她睡去手里还抱着芝麻的遗体。她的母亲在她睡后，将笼子丢掉，将芝麻火葬。在这之后，女孩仿佛变了一个人。从未再说过关于芝麻的点滴，也从未养过动物。
这样的女孩，这样强装镇定的模样，戳中他心脏最柔软的部分。他多想安抚她，告诉她芝麻一定不会怪她。兴许芝麻还未曾到达天国，所以还不曾托梦于她。
渡魂者的心里装满了心事，有悲亦有欢。
啊~~~
渡魂者的声音也随着巨大的拉力消失在黑色的漩涡里，又随着漩涡消失不见。
画面里的他变成了笼子里的芝麻，享受着一切。
忽而转换到魂界，他结束了数万魂者的魂，只为将女孩的魂永远的封印在愧疚池。请求忏悔的他在魂主面前请求成为渡魂者，生生世世为此赎罪，魂主顺便将他的记忆封存...该说对不起的是他。
他的眸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带着疑惑凝望了一眼此刻的魂海，心中暗道：竟然是这般美，暗灰色里透着的深蓝色的光晕，好像那天人间凌晨3时的星空。
“恭喜您，芝麻大人，顺利渡劫。重生门往左，魂界往右。”
突然传来的女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原来是魂主身旁的侍女，他接过通行牌后向左走去。
而此刻，女孩的梦里，芝麻轻轻的吻落在了女孩的脸颊。睡梦中女孩的的眼泪悄然从眼角滑落，湿润了女孩最爱的丝棉枕头。
【无戒365训练营第113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