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没在薄雾中的早晨

淹没在薄雾中的早晨

那个早晨，夏柠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刘苓萃正和一大束白玫瑰一起，被老师们围着拍照。两人目光相遇的那一瞬间，夏柠看见刘苓萃双眼闪耀出的，一种丝毫不加掩饰的敌意，但这种敌意马上退落下去，转成自制的不动声色。

“刘老师，这花儿是谁送的？”

“我朋友，开花店的。昨天下午我不是没来嘛，就是去给她捧场了。为了表达谢意，给我包了一束花儿，我随手放车上了。昨晚喝多了，今早才想起来！”

“呦！你这朋友真大方！男的女的？”

“我姐妹儿。”

刘苓萃的声音在屋里流动着，高高低低，像踩着一支乐曲的音阶一步一步走下来。夏柠往杯子里放了几朵菊花，起身去接开水。抬头看见窗外那一层蒙在天地间的薄雾，顿时觉得当下所听所见的话音和光影都是虚幻的。

刘苓萃第一节有课，去上课之前，她把那一大束白玫瑰从桌上挪开，安置在她办公位后面的一个墙角，像是要掩藏一股浓厚稠密的气息一般小心翼翼。

门被关上了，刚刚满满一屋子的艳羡和好奇被那一声轻响悄悄夹碎。办公室里没去上课的老师，开始谈论起另一个话题。

“朋友圈这回又炸了！”

“是说昨天那起车祸吗？”

“是啊！我看了现场的视频了！那孩子太可怜了。肇事司机也不知道抓住没有。”

“听说都初三了，家长该心疼死了！准是酒驾，这抓住了就该枪毙了他！”

夏柠听着，头顶的灯投下一团光晕，刚好把她罩在里面，那光在这样一个阴沉沉的天气里，像是有了重量，和某种情绪交缠在一起，正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上。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像是击碎了一面墙，终于让夏柠与她的同事们又重新置身于同一时空里。

“世事真是无常。又是出轨又是车祸，为什么就偏偏都让我遇上了呢？”

老师们彼此间交换了几个眼神，那眼神是好奇心一层层附上去结成的。人在无澜岁月里浸泡久了，就会期待有风浪，钉入如同灰色巨石一般的沉闷日常。透过裂缝，捕捉些活泼的色彩去调试眼前的生活。

此时，夏柠成功地把大家的好奇心引调出来。她似乎都已经看到，那些由想象力点燃的星火从她们眼中噼啪作响地窜出来，正不停地拍打到她身上。她们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是深灰色的，如同海上暴雨前飞驰的云沫。

“昨天晚上，我没有来上班，也是去赴一个饭局。我吃饭的烧烤摊旁边是一家快捷酒店。吃完饭，我们起身要走的时候，我看见刘老师被一个男人搂着腰从酒店里面走出来，怀里就是那一束白玫瑰。那个男人，并不是他老公。”

有关出轨的话题，夏柠就说到了这。她看着老师们脸上的讶异，像是早就有了猜测，现在终于被证实了一样，要比当晚刘苓萃发现她之后的讶异柔和许多。

夏柠扫了一眼墙角的白玫瑰，想起昨晚刘苓萃抱着它，与她对视的那几秒钟里的表情。像是一种朦胧而薄脆的幸福感，突然被啄破。那种慌乱，就像一团火焰，将她连着那束花一起烧着了，散发出缕缕焦香。

“我就说嘛！姐妹儿送她白玫瑰干什么！”

“天天打扮成那样，总是要生出点事情来的！”

“对了，那男的长什么样儿？帅吗？看上去是不是挺有钱的？”

“看见开什么车了吗？”

夏柠像是被这个问题烫了一下，松散的目光一瞬间聚集起来，仔细听她的语气，可以听出细微的颤抖。

“尼桑途乐。车牌是渝GFT388。”

“车还不错。应该是有钱人了！”

“找还不找个有钱的！这车牌看来是个外地人啊！

“外地人保险呀！”

“你也真行！车牌都记得这么清楚！”

……

夏柠也想跟着大家笑一笑，可是嘴角咧着，却终究没有笑出来。她之所以把车牌记那么清楚，是因为自己要报警的。

昨晚，刘苓萃被夏柠撞见之后，并没有上那男子的车，而是匆匆离开了。夏柠和朋友分开后，想一个人开车转转，却在一个路口，恰巧目睹了车祸的发生。

当时路上车辆很少，夏柠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外地牌照。在吃饭的时候，她就留意了停在不远处的那辆车。因为她很喜欢途乐，并且号牌很好记。

夏柠在办公室热烈而兴奋的讨论声里，又翻开了朋友圈。

“肇事司机仍未找到。希望好心人提供线索，必有重谢！”

她抬眼看了看窗外，这个早晨淹没在薄雾里，像一个久久散不去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