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恨今生
我叫李淑华,今年42岁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蜡黄的脸,细细碎碎的皱纹,乱蓬蓬得短发,蓬头垢面形容自己也差不多了,多少有点儿落寞。
想当年时,我也是厂里的一枝花,你们知道刘亦菲吧,我觉得我比她漂亮,至少我笑起来的时候不漏牙花子的,我身高一米六六,体重98斤,肤白貌美的俊俏美人。
还记得那时厂长的儿子和销售科的科长,为了追我大打出手,最后我嫁给了销售科的那个追了我三年的科长。其实,要不是厂长后来退休啦,我说不定也是厂长的儿媳妇,官宦人家呢。
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昨天小女儿的幼儿园要200元的月生活费,我钱不够,只有152元了,老公每个月只给我1000元的生活费,大女儿高一,二女儿初二,小女儿小班,学费都他给,可是这是生活费,要从每月的生活费里省,幼儿园要的生活费高,可是孩子吃的真好,这月我节省不带节省的,还有9天才月底呢。小女儿的衣服都是捡姐姐们的旧衣服,被小朋友嘲笑。看着她哭花了的脸,我狠心花了两百多块钱给她买了两身衣服。
说起小女儿啊,也是受罪啊,5年前的一个冬天的早上,老公出差回来,在我家门口捡的,我看着可怜,就留了下来。
谁知道没几天我就被裁员了,夫妻两个只能留一个,想想他工资比我高,我就主动辞职了,老公说他会努力的。
我也知道老公不容易,一年在家没几天,成年出差。孩子的学费,养我们娘四个不容易啊,看我这苍老的容颜,残破的身子,夫妻生活也就算报废了,老公本来就比我小两岁,正值壮年的时候,我却不能满足他,唉,也真难为他了!
说起残破,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我买菜回来,爬楼梯一下子晕过去了,醒来时,听说是隔壁的邻居把我送医院的,血栓后遗症,说有可能瘫痪一辈子。
那些日子,多亏母亲过来照顾我,老公要苦生活,没在家里照顾我一天,住院的费用是我多年的积蓄,还欠了弟弟5000多,母亲照顾我三个月,我也没能爬起来,弟弟家农忙,把母亲拉走了。
我是被小女儿的哭声吵醒的,原来天已经黑了,母亲没回来,估计回不来了。我真想死了算了,我是个累赘,没用了。可小女儿才两个月,我若不管她,她肯定也活不到老公回来的日子。
或许应该说小女儿是我的福星,救星。因为我身体原因,大女儿和二女儿都选择了住校,家里就只有我们娘俩。我没有知觉的手,忽然有了知觉,我用尽全力的抓着床单,往床边移去,到了床边,我努力的从床上掉下去。一阵眩晕,疼痛把我叫醒。我在地上爬着,爬到了小桌子旁,妈妈走的时候,把米和锅都放在小桌子边上的地上,还有一塑料桶水。当我费力的把米放在电饭锅里的时候,我浑身是汗,衣服都湿透了。虚弱的趴在了地上,但我内心里却笑了,我还能动,我还能活下去,孩子和我应该死不了。
唉,也都过去快三年了,老公归家的日子越来越少,也基本上不在家里过夜了。一个月能抽空给我送一次生活费,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外地跑,就算是回家了,也就是抱抱小女儿,我也说不上一句话。看他那么辛苦,我却帮不上忙,还拖累他,我愧疚啊!
物价涨的越来越快了,一千元的生活费已经捉襟见肘了。我又没有什么文化,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父亲得病去了,我也就辍学了。现如今我身体又成这样了,找不到工作。在我康复的这段时间里,我发现在小区捡破烂儿买,还能贴补些家用,我还要啥脸面,要啥尊严,我啥都不要了。最开始的时候,我是夜里或是天没亮,偷偷摸摸的捡,后来已经大摇大摆的去捡了。你别说在小区里捡破烂儿,一个月好说歹说也能卖个三四百元的,这也是我为什么给女儿买衣服的原因。
唉,这个月的垃圾没卖,孩子又要交生活费,明天早晨就要带过去,我这不是没办法嘛,才给老公打的电话。
老公给我回了电话,他说这个月不是还有几天吗?问我把钱花哪儿去了。他在外地出差,得要半个月以后才能回来,电话就挂了。唉,每个月的生活费总是要拖个几天才能给我,我想他也是没有办法吧,毕竟工资是厂长发的。看来明天早晨,是给不了女儿交生活费了。明儿早上,把垃圾都给卖了,估计有几百元呢!
想想我还是比较精明的,当初捡的时候,都是卖给收破烂的老头,纸箱3毛每斤,塑料5毛每斤。后来打听到废品收购站比这贵多了,纸箱7毛,塑料1.5元每斤,我厚着脸皮借了同行刘姐的三轮车去卖的废品,从推着去卖废品到会骑三轮车,我也是挺佩服自己的。
不过总是借刘姐的车,我也怪不好意思的,特别上次刘姐的三轮车换大皮花了一百多,她在我面前是没说啥,可是在别人面前说我总借她三轮车,所以坏的快,我已经很自觉了,一个月才卖一次废品。唉,这次的废品比平日里多,我估计能卖400多,要不我卖完了,自己买辆二手的三轮车吧,上次问过了,才300元,以后可不能总麻烦刘姐了。
但今天还得厚着脸皮去借一次,我给自己换上干净好看的衣服。说来这衣服也是捡来的,大半新的,人家有钱人就扔了,刚好也算是便宜我了。最高兴的,有时候还能捡到人家不要的米,油,鱼,肉,够我和小女儿解馋好几天的。今年猪肉又涨价了,30多元一斤,我都三个月没买肉了。想这个干嘛呢,我穿好看点,是为了去免费体验理疗床,听说那床对我的病有帮助,说不定有一天我正常走路了呢。穿的太寒酸,人家给我脸色看,多不好啊,最近那个导购小姐总是有意没意的和我说,这床可以分期付款。我哪买得起啊,三万多一张呢,唉,能免费体验谁花钱呢,是吧!
拖了两趟终于卖完了,还不错,换了458元钱。孩子的生活费够了,在买辆三轮车,还剩10元钱。明天我捡垃圾就不用等到月底了,当天就去卖,就不愁没钱了。腿脚不好我就骑着三轮车捡,多幸福啊。
把车还给刘姐后,我有点累了,但是我还是想把三轮车买了再休息。揣着换来的钱,我去了卖三轮车的地方,我高兴啊,我终于有了自己的三轮车。只要肯努力,生活总会越来越好的。骑着我的三轮车去理疗吧,我要理疗一小时。
等我到了超市下边的理疗这地方,才知道我理疗体验已经到三个月了。导购小姐不给我免费体验了,除非自己购买,我叹气的一步一回头的看着那舒服的理疗床,离开了。
回家的路,因为失去了理疗的机会,我的心情也差了不少,我这完全有可能恢复正常的机会没有了。刚买三轮车的好心情也被破坏了不少,靠拾破烂儿,我估计我这一辈子也买不起那张理疗床。
刺耳的哨声响起,我就觉得眼前一黑。一阵剧痛,感觉嘴唇已被牙齿压穿了的疼,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时,我听见有人说话,死者李淑华,42岁。李淑华?这不是我嘛?我死了?我看见交警在登记着什么,地上的我躺着,三轮车已经变形了,我的头在红白相间里变成了扁扁的一片。
我真的死了,好像我闯了黄灯,对方也有点责任。你们猜,我看到谁了,我老公,他不是说半个月以后才能回来吗?居然回来了吗?穿的非常好看的好像也很昂贵的西服,好帅啊,带着字母的黄金手表,头发梳的一丝不乱,这人真是我老公吗?我稀里糊涂的听着他们说理赔的相关事宜,我也听不懂,我都死了,我死了。我努力挤到老公的面前,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我想看看,他真的是我老公吗?却发现他动也不动,在和肇事司机谈我的事,看来真是我老公啊,可他这样和在家里的寒酸样一点儿也不一样啊!
我看着老公义正言辞的和肇事者谈着私了赔200万,脸上仿佛还有眼泪掉下来,声音都哽咽,说自己中年丧妻是最不幸的事,孩子们少年丧母。我感动了,没想到他还这么爱我,我死了也值了,还能给他和孩子们换来钱。
最后讨价还价赔了50万,这钱可以买十几张理疗床。人们渐渐散去了,而我的肉体被一辆三轮车拖走了,我跟着我的肉体,我原来被拖回了家里。
灵堂很快就布置好了,老公好像开着小车回来的,我也不认识,就看到圆圈里蓝白色,外面有BMW三个字母环绕。
三个孩子都回来了,看着她们抱在一起哭,我的心揪着疼,这是我丢下的孩子。从今后她们谁来照顾,老公要赚钱养家,哪有钱顾保姆,妈妈帮弟弟,也不敢来啊!我为什么过马路不能小心点啊。
“我马上就回去。”老公的电话响了,听见他这么说。我都死了,假也不给吗?我也不放心老公,怕他伤悲过度,我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照顾他,陪伴他了。
我忧伤的跟着他,坐进车里,就坐在他边上,他好看的侧脸真美。这车好气派啊,是厂里给他配的吧!这年头做什么都得装,也是。
没想到车开进了别墅,灯火通明的,尽显豪华。院子里的花房开着各色的花朵,可以想象得有多芬芳。有钱就是好,看那水池里的睡莲叶子真绿,层层叠叠。可是老公来这里做什么呢?
老公进了屋,都没有敲门。玄关处米色的隔断真漂亮,我看到了钢琴,好大的吊灯,还有酒柜,以前只是在电视里看到过,感叹啊,我这辈子也没想过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老公换了鞋,嘴里温柔的叫着:”宝贝儿,我回来了。”这是叫谁呢?他在家里只叫我名字。
这时候,一个穿着粉红色睡衣的女人走出来,怀里抱着两岁左右的小男孩儿,亲着孩子的脸边说道:“二宝儿,叫爸爸。”
孩子奶声奶气的叫着爸爸,我老公接过男孩,亲了又亲。然后说到,那个她死了,赔了50万,咱女儿接回来,你带吧,她生的给她妈送去,咱们两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结婚了,来庆祝下。
我都懂了,都懂了,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居然在外面有了小三了,枉我还心疼他辛苦。我冲到他面前,拳打脚踢,大声哭喊,我要和他拼命。我和孩子过着什么样的日子,靠捡垃圾为生,他原来有钱,只是不给我而已。打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我已经死了,难怪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此刻的他他右手抱着儿子,左手搂着那女人的腰,正亲嘴呢。
“不如把大的接过来,给咱们带女儿和儿子啊,反正也高一了啊,我一个人带俩娃不累啊,”那女人撒娇的说着,然后又对着我老公又搂脖子又亲嘴的。
我活着,他不曾善待我,我死了,孩子也要被她抛弃,我看着负心的男人怎么说。
宝贝儿!都按着你说的办,走去屋里,去满足下我。这对不要脸的男女进了房间,哇好大的理疗床,好像比我体验的那个还要高级。我恨啊,恨不得上去撕烂他们,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想如果我是活的,我能把胆都吐出来。我无心再看这对狗男女赤条条的做着不知羞耻的事,就在我死的这天,还是为了庆祝我死了。
我想起家里我可怜的女儿,浑浑噩噩的往家赶。孩子们脸上带着泪花都睡着了,小女儿居然是他们的,我傻傻的给带了5年。我还是因为给这孩子凑生活费被撞死了。我心里真堵的慌,我看着她的脸,虽然泪痕还在,我却再也不敢碰她一下,这是他和别的女人生的,我养了5年啊。
第二天妈妈和弟弟来了,讨论着孩子的事,弟弟说孩子带回去也行,不是有50万赔偿金吗?孩子至少给20万,不然不要。妈妈哭红了双眼,一句一个我苦命的孩子,也不敢做主帮我照顾女儿。
留在阳间只有七日,让我和亲人朋友告别下,如今我还有什么好告别,除了女儿母亲我放心不下,我还有谁值得告别。
七日那天,门口聚了很多人,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都说我这残疾人还能换50万,也算没白死,活着也没啥好日子过,死了也挺好的。
听说他弟弟为了理赔款起诉了,男的有婚外情呢,那女的带的小三是他老公和别的女人生的,呦,那可真不要脸了。
听说那女的是后来厂长的女儿,厂子后来给了男的,也是走了狗屎运呢,生意做的那叫大啊……
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我已经不想生气了,我回想这一生,我活的真够悲惨的,我唯一的牵挂就是两个女儿了。如果我可以,我想找找阎王爷,我还有没有机会陪在两个孩子的身边,心愿已了。
应恨今生,死了才明白,我原来是那个最傻最傻的傻瓜,我所有的努力,在别人眼里只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