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玄幻] 仙凡八味（23） 世间无奈论公道
许母墓旁，许小山正要为许父墓碑添上墓志铭，忽然注意到了许母墓碑上的墓志铭，不禁一怔。
其上写有一篇七言律诗：
“
郎归道观不拿钱，妾在庵前饮露咸。
妾遇郎时修道错，郎瞧妾刻弃成仙。
温柔软却长生宇，风月流销大赤天。
到老情生三万丈，奈何桥下手相牵。
”
墓碑边角之处，写有落款：
“吾妻，刘惜凯之墓。”
字迹娟秀，宛若女子书写。
许小山怔怔不语，陡然疑惑起儿时不怒自威的许父写下此墓志铭之时，得需要何等柔情，才能写下如此秀丽正楷，成此诗篇？
许小山竟忽然有些嫉妒，暗忖道：“婉约如水，向来形容女人，但若一个男人温柔悠长，男女之分，想必，便早已无足轻重。”
他说不上是何意味地一笑，真气运于指尖，触到许父的墓碑之上，陷进石板三寸，石灰漫天之中，许父的墓碑上亦被刻上了一篇诗词：
“
为父寡言慈爱少，为夫似水共偕老。
母亲横病怯忧忧，不信儿言难信好。
苦作成仙叹已迟，但求父去无心扰。
愿夫与母乐悠悠，愿父阴间饮情饱。
”
碑字由深及浅，笔迹起若惊龙，归似睡燕。
许小山望之一怔，释然一笑，写下落款：
“吾父，许思赢之墓。”
这一切做完，许小山刻字手指早已血肉模糊，而他浑然不觉，仰天望地，只觉一世索然，可双眼无泪，只能深深叹了口气。
“唉！”
叹声哀长，闻者动容。
“小山兄，莫要太过介怀，保重身体呀。”一旁的徐朗忍不住安慰道。
许小山转身看了看徐朗，脸上再无恨意，淡淡一笑，道：“徐朗，我已不再怪你。你虽骗我在先，然待我父亲真心，骗我之事，我便不再追究。”
徐朗脸色狂喜，叩拜道：“谢谢小山兄弟，谢谢小山兄弟，小山兄弟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许小山摆了摆手，道：“你先别急着谢我。你我之仇，虽已两清，但世间公道，断不可废，天道不管，我来管。我本想斩去你一臂一腿，但念及无臂无腿，你连从这里归家都力有未逮，便以一腿换一臂，斩你双臂，如此了结。”
徐朗脸色大变，连连往后退了十几步，伸长脖子喝道：“你说什么？”
许小山脸色淡然，双眼之中不夹杂一丝情感，一步步朝徐朗走去。
徐朗恐极，大吼道：“我骗你之仇，既然已两清，你凭什么还要夺取我双臂？你又算得了什么？敢代天道来管我？”
许小山不为所动，这时已走到徐朗近前，漠然地看着他。
徐朗忽又哭道：“小山兄弟，我家中尚有爹娘要抚养，若失去这双臂，我从何取得生活来源，养我父母？你……你这不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吗？又何谈得上公道了？”
许小山右手捏诀，便要御出“气兵术”。
徐朗忽又指着许小山，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恩将仇报，必不得善终！”
许小山捏诀手势一滞，看着徐朗，道：“忘恩负义？”
徐朗怒喝道：“自然忘恩负义！我虽骗你在先，但我初见你之时，你不过是一求道少年，如今你已踏上求仙之道。我虽不知你是得了何等机缘踏上仙道，但我却知道，若没有我，你决无得到这等机缘的可能，到头来，不过是我等凡人，碌碌一生而已！”
“我对你不啻于知遇之恩，你非但不报，反而要断我双臂，不是恩将仇报，又是什么？”徐朗一字字喝道，掷地有声。
许小山静静听完，字字言道：“世间公道在乎众生之善恶，不在于我一人之结果。况且，以恶事之种，纵然结幸事之果，但初心之恶，亦该得罚！”
话音落下，许小山再无迟疑，运起“气兵术”，只见一团白雾从徐朗背后升起，化作一只灰白色兵佣，手握巨剑，朝着徐朗左臂斩下，电光石火间，又反手一剑，将徐朗右臂同样斩下，继而化散于空中，徒留两只断臂将将落在地上，成了鬣狗才感兴趣的东西。
“啊！”徐朗这时才反应过来，剧痛攻心，忍不住惨呼起来。
他痛得来回乱动，忽然看到地上断臂，初是一怔，很快便惊恐地大呼小叫，看到许小山，又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起来。
“你满口仁义道德，世间公道，但若你我易地处之，你又能比我强到哪里？”徐朗“呸”地朝许小山吐了一口唾沫，“曾经我也是拿了父母积蓄出来打拼，却误入仁历观。当日我上山觐见鹤发老道，满心欢喜成了对死的恐惧，他见我口舌伶俐，愿收我做接引弟子。以当时情况，他说什么我不能做？他说什么我敢不做？”
“即便如你，许小山！”徐朗大吼道，“你家中父亲尚需赡养，家中母亲待你求药。那老道若当日允你几颗能救你母亲的仙丹，让你做这接引弟子，你会接受吗？”
许小山一怔，陡然联想起当日莫北公问他可要修炼通天仙卷时，他内心的纠结。
他心中愧疚，再看向徐朗时，竟不敢直视，想了想，叹息道：“这便是命，我无需做出那样的选择，而你，却不得不做出选择。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得承担选择的后果。”
“选择？”徐朗狂笑道，“我那时难道有选择不成？你维护世间公道而断我两臂，但这浊浊世间，又可曾对我公道过？”
许小山见状，竟有些不忍，道：“你若还是不懂，便牢记，我已踏上仙道门径，而你只是一介凡人，你我已仙凡两隔。故此事于我而言，为的是世间公道，于你而言，看作生杀予夺之下的保命之法，也未尝不可。”
徐朗一愣，看着许小山，忽露出惧怕的疯癫神色，转过身去，回望了地上断臂一眼，便身子一扭一扭地跑远了。
许小山忽然想起一事，又朗声道：“徐朗，若你归家后，有人要因仁历观之事杀你，你可向他报出我的名字，言我已代取你两臂，他会绕的你一命。至于我求仙机缘起于你一事……感激不尽！”
这一切做完，许小山又转过身去，凝望父母两块墓碑，陡觉茫然无措，继而无边疲惫袭来，许小山累极，竟就躺在地上，幕天席地地睡着了。
只不知待他醒来之时，又该何去何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