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21

 
  其实就在女人从关外到了这个城市里等待工作手续办好的日子里，她还是很顾体面的。当时因为没有地方居住，一家三口就居住在老林妹妹的西厢房。她总是保持着淑女的风度，从来不多说话，说话也是慢声细语，不急不躁。她的穿着很讲究，谈吐很得体，挽着高高的髻子，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她的手提包，她的粉扑，她的金首饰，她的身上的一切装饰都让人以为那是工作人员的标配。也让林家的这些泥腿子亲戚开了眼界，真的觉得她就是个有工作有学问有身份的公务员。等她正式上班以后不久就突然改变了对老林和他的亲人的态度。他那个细心的妹妹发现他在家里没有什么地位：娘两个吃肉他吃菜；娘两个吃菜他吃大葱蘸大酱；女人呵斥他的时候他都是讪讪地傻笑。他的妹妹看出了端倪——他肯定怕她，受制于她。一次下班回来后女人手里拿着豆腐让老林接过去放在厨房，老林没接住就掉在了地上，于谋英就张嘴骂了一句“妈的比，连个豆腐都拿不住你能干什么？”，老林只是不做声。老林的妹妹听见了，武将后代的血脉里奔流的怒火在这个有着族长一样风威的女人心里“腾”的一下就窜起了老高，她一下子就蹦到天井里，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是死了还是耳朵聋了，骂你你都不说话？你都黄土埋了半截身子了还弄来个小婆给你娘挣骂？你没见过女人还是天底下没女人了弄来个这样的货当亲娘供着。”转脸指着于谋英的鼻子说：“我早都后悔给你找工作了，你从工作弄好了就变脸了，翅膀硬了，能骂人了。能给你找工作就能给你把工作再拿掉。你要想好好地在这里过日子，就快点跟他办结婚证生个孩子，不然你能在这里待多久都不好说。”说完就怒气冲冲地回了屋。于谋英从来没想到林家的女当家人这么厉害，就哭哭啼啼起来，给老林说：“你看到了吗？”你的亲人排斥我们，我们还是走吧”无论怎么安慰，她都哭得稀里哗啦。 其实这都是她的计谋。从来到这就借住在他的亲人家里，整个院子是个大的四合院，坐落在距离市区两里路的农村，距离上班的地方很近，但是她感到在一起住很费脑筋，想给她的儿子吃个零食都要尽量不让这个院子里的小孩看到，她早就想搬出去了。

  一天老林很晚才回到家，看到13岁的伟已经睡了。他刚刚做他的“爸爸”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很调皮，总是坐在他的肩上玩耍，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那张特意给他准备的小床都快要盛不下他了。夏天的晚上很热，他就只穿了个短裤，白皙的皮肤和清秀的面庞在柔和的橘黄色灯光下下显得特别英俊。他看着都喜欢，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美丽的事物，美丽的男人，美丽的女人，美丽的花，美丽的草，他都会感到心动他就是为了美丽而生的。他想起他自己的孩子，比伟大四岁，现在肯定更高了更壮了，他们长得不好看，也不知道为什么，前妻当年的时候可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他是地主家的后代，长得还过得去他的姑姑，他的妹妹姐姐们都长得天仙一般，怎么他就生的孩子不出色呢？真喜欢漂亮的孩子，但是他的儿女却不能让他看着养眼，尤其是他的女儿，就是个丑小鸭，但是细看跟他的这个脾气暴躁的“丑夫人”妹妹很像，侄女像姑姑嘛。两个孩子因为没有受到他的养育，有时候甚至想不起他们是借他的生命出生的，甚至他有时候想如果没有生他们就好了，这样就跟那个糖稀一样粘人的前妻没关系了。他对伟更有感情。心里学家做过研究：人对自己照顾过的人比没有照顾过的人有感情，老林也是。女人换了一件露肩的睡衣，把云鬓随意地歪在脸颊旁边笑意盈盈地等着他。她今天表情很轻松，好像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自从他的妹妹给她发出警告后她都很久没笑了。等老林收拾好躺在床上以后，她温柔地靠过去对老林说:"我听说你妹夫给你大弟弟整了一块地皮，怎么不给我们也整一块呢？”老林说：“这不是给你找工作了吗？你可不要提地皮的事情，现在这里都变成闹市的一部分了，地皮金贵金贵的。那块地皮是妹妹一家为了感谢大弟弟两口子养育她的六儿子送给他们家的。”她听到他说这个就说：“”听说那块地皮很大，他们因为没有能力就没有盖上房子就一直闲置着。不如我们盖了辟出来四间屋子给他们，剩下的我们住。你的妹夫在联村里负责村里的材料管控，能想办法弄出来免费的砖石和钢筋， 现在你又有自己的建筑队，正好可以盖起房子来。这样两家都有地方住了，就不用挤在别人家了。再说我现在都快三十了，想赶紧要个孩子，伟也长大了，老是在人家家里住着也不是办法，早晚都是要出去的。”老林听了她的话，心里涌上一股甜意，这是多好的主意，大弟弟一家肯定会同意的。他终于有了盼头，可以有自己梦寐以求的共同的孩子了，有了孩子女人的心就收起来了。明天就着手去办这件事。这一夜女人极尽温柔妩媚，让他又重新体会到从前在关外的的那些幸福时光。他想为他们共同的孩子建造一个舒适的地方，无论是男孩女孩他都喜欢，继承她母亲的漂亮外貌，他的智慧，这样即使前妻生的孩子不跟他亲近，他的心里也不会有缺憾了。

老林的妹妹虽然反感这个女人，但是因为她的哥哥到了这个年龄才找到这么称心如意的女人，总是在这里也没有办法，就帮助说服大弟弟答应下来。于是经过半年的努力，老林盖起来一栋底上12间的别墅，院子里还盖起了四间厢房，大门豪华而气派。为了这套房子老林真是操碎了心，同时也很自豪。他整日光想着女人许诺他的那个孩子，幻想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小孩正沐浴着晨光中的雾气蹒跚地向他走来。收到他的女儿的信就有些敷衍。他的女儿叫葵。他给他女儿的信里写到：为了盖房子我瘦了15斤。他的女儿莫名其妙，就问他什么时候能到他那里来上学，他只能尴尬地告诉她伟的母亲不愿意。女儿跟他的母亲一样讨厌，就问他同意让去吗，这让他无言以对。

  等房子盖好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她的娘家的那一大帮子十多口人都搬了过来，说是把山东的房子卖掉到这里定居了。女人用手里的钱添置了很多的物品供她的家人使用。老林心里隐隐感到不妙：这家人就像寄生在他身上的扁虱一样吸附在他的身上吸食他的血液，到了哪里都不能摆脱！当初的时候为了把于谋英从关外带出来，必须先把她娘家一家子都提前安置好才能带他走，不然就会遭到范家的报复。范家的老大死后下面还有四个找不到媳妇的兄弟，就看于谋英愿意跟谁过日子了，老林带走于谋英是冒了生命的威胁成功的。那惊险的程度绝对不比国共对决的时候共产党转移危险中的人员逊色。他提前在山东他们的祖籍买了宅院供他们居住，还给他们整了一个门店让他们经营维持生活。现在突然又跟着到这里来了，他也不敢说什么，来到的都是客，以后也是他的孩子的亲人，也许是好事。但是于谋英在随后的几年里既不提给他办结婚证的事，也不提给他生孩子，倒是利用她的工作和这套气派的房子给两个大点的妹妹找到了好婆家结婚生子了。等到老林的儿子找到这里来的时候她就非要卖掉这个地方，到火车站那里去住。因为有把柄在她的手里，老林只能为了稳住大局什么都依着她，她为刀俎，他为鱼肉，就这样步步为营地把他榨干。又像是中国的最后一个皇朝，因为没有还手的能力只好任人宰割。那段时间所有的人都谴责他把利益出卖给了外人，不能照顾年迈的父亲，也不能抚养年幼的孩子。他就是100年前那个败家子爷爷投胎转世。那个爷爷因为爱上了一个妓女，就把妓女和她生的孩子带到家里，自己的老婆被打跑，后来钱被骗了个精光。

  从搬到火车站老林自己都感到里外不是人，现在跟这娘两个闹成这样也是憋屈太久，被逼无奈才发这么大的火。虽然气愤，懊悔，但是也不敢告诉那些亲人，怕他们知道了吧事情闹大。经过一段时间的冷战后，女人首先服软，她善于示弱，但是示弱并不代表会失去利益。她首先承认自己说的都是气话，气他跟他的儿女还联系，导致他的前妻过来闹。如果不是她，都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哪里还有什么矛盾，至于伟，因为是他养大的对他可亲了，哪里能有不吵架的爷们。老林正需要找个台阶下，就随声附和说是气话，哪里舍得她受苦，不是什么都 依着她吗。其实双方都知道现在被绑在了一条绳子上，现在势均力敌：他如果真的要弄掉她的工作他就失去一切，如果真的赶走他她也就不能在这个美丽的城市里待下去了。这个城市那么繁华，有着悠久的历史，文明的市民，祥和的氛围，大把的有钱人，很适合她这样的人居住。当两种势力旗鼓相当，双方就会谋求利益上的平衡，不会轻易地做出越线的动作了。但是女人拒绝亲热，她说她有七种病八种病，身体不好。这种拒绝是决绝的，软中带硬，如果他再坚持就会闹得很不愉快，他只好作罢，此后的二十多年，他随着岁月加深和耽于思虑，渐渐对她失去了兴趣。是呀，跟她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看清了这个女人的真面目木，想想她的过去多觉得可怕。但是两个人基于利益都需要对方：于谋英需要老林保证她的安全，她尽量用惠而不费的方法哄住老林，保证老林的晚年生活有个着落，因此老林挣来的钱大部分被她哄走；老林需要这个女人给他支撑一个不存在的家来糊弄他的亲人，如果女人真不跟他过了，他也就颜面全无了。

   两个人似乎又找到了某种共同的东西：戏已经开场了，就要演下去。对老林来说他始终都是弱者，是受压榨的对象，手里的钱要全部上缴，只是给几块买烟的钱。女人的生活就非常惬意。她每天打扮地整整齐齐地带着儿子去上学，儿子都10多岁了，自己能照顾自己了，她比以前轻松多了，有了自由的空间。老林每天看到她满面春风地回来就知道她很高兴。是呀，她怎么会不快乐呢？年轻漂亮有人爱慕，是单身的高级白领，一辈子生活无忧，在那个共和国普遍贫穷的年代里有这样好的工作和福利的人都是有高尚的品德和渊博的知识的人，要么就是有很深厚的根基，而她就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就得到这一切，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她的孩子，她的亲人都从她这里贷款做生意赚钱赚得盆满钵满，以后整个家族的长大后在原有的基础上肯定发展更好，再也不要像她那样去屈辱的讨生活了。至于老林，她才不在乎他的老年会是什么样子呢。她从来没有爱过任何男人，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只要可以让她过得舒服，她不介意跟任何男人打交道，任何跟她打交道的男人都会成为她的行骗目标，她会把他们骗得精光，拔的毛一根都不剩。现在之所以还留着他跟她一起生活，是因为他是她最好的保护，不仅仅是对付他的前妻，还对付他那帮子人多势众愤愤不平的亲人。以她的心机和魄力稳住他们自己玩个痛快根本就不是问题。

   她是那种精力旺盛的女人，换句话说就是“浪荡”，能去开“窑子”的女人肯定是能胜任这项工作的人。从她年轻的时候出道那天起她就不觉得这是耻辱而是一种能耐，也是她的优势。她听别的母亲教育她们的女儿要矜持，要守规矩，连说话都不要大声，更不能在床上显出主动的样子，那会被骂作“淫荡”。现在她就觉得这些母亲蠢，男人需要的恰恰是这些不守规矩的行为，这就是男人不喜欢他们的老婆的原因。从古代起男人就很少跟他们的妻子发生爱情，她们太矜持，太中规中矩，缺乏情调。他们真正的爱情发生在烟花柳巷，那里有香艳的陈设、氤氲的香气、暧昧的气氛，风骚的姿态、温柔的话语，炽热的红唇。为了这些男人可以放弃光明的前程，可以败光所有的家资，可以忍受这些被千人跨万人骑的女人身上散发的各种来路不明的男人身上的恶臭。这些把爱情放在外面的男人就是被女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傻瓜，被女人勾走了魂魄，就像飞蛾扑火一样抵抗不住诱惑往陷阱里跳。从古至今男人当中总是会出现这样的傻瓜，老林就是这样的人，他对老婆有着严明的纪律，去放任自流，在外面怜香惜玉。他落入了于谋英精心设置的陷阱后，就成了她的粮票，她们一大家子营寄生生活的宿主，养着她们一大家的人。明明知道她的来路，还毫无保留地爱着她，竭尽所能地给她一切。在那个全国人民都节衣缩食的80年代，少数人刚刚富起来，老林作为这少数人就没有让她们受过屈。他把所有的爱和物质都给了她和她的孩子，现在老林已经被她吸食殆尽，只剩下一堆残渣碎屑，成了她的垃圾。她要重新物色目标，只是这次她不是跟一个人“玩”，而是跟一群人。

  从搬到火车站附近来住她的心情放松多了。本来她就是那种内心强大的人，遇事冷静，深谋远虑，什么大风大浪她没有遇到过？上到公安下到黑道小混混她都跟他们周旋过，总结了很多的经验，善于利用多种力量达到几种力量的平衡。她为了自己在这个城市里能扎下根基就把她的娘家人都弄过来，这样单是在心里上就有了底气。而且这里有更好的发展机会，现在娘家人都发展的很好，反过来又给她增光添彩。她已经把自己洗白了，是个正经的良家妇女，是工作人员，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也没有人认识她。她用威胁的口吻告诉老林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们住的地方，上次就是他的亲人告诉他前妻她的工作单位和住所那个胖女人才去闹的，老林为了安稳的生活就只能依着她。这样她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处在30多岁一个如狼似虎的年龄，健康丰富的食物幻化为欲望烧灼着她的肉体，她从来没有这么旺盛过，这么需要男人的慰藉，跟从前为了几个小钱就跟各色人种交易的行为不是一个档次。现在凭着她体面的工作、俊秀的面庞、曼妙的身材、考究的衣服、优雅的谈吐，俨然成了出身大家闺秀的风范在火车站广场温馨的灯光下、在金碧辉煌的酒店里、各种高档的会所虏获了一批“成功人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