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背影，一通电话

那可能是南方初春三月最后的一场雨，畅快淋漓地下着，冲刷过挂满枝丫的嫩绿，洋洋洒洒地砸落在地，一片清新，一片凌乱。

下班高峰期，幸好大雨已消停，只剩毛毛细雨在残喘着，路上的男人都不打伞，快速地走着。

在车站等车，30路车班次少，常要等上至少十五分钟，等了几分钟无果后，我背对着站台边等车的人站到了站牌后面，撑着伞，玩起了手机，偶尔抬头看看到站的公交车。

视线还没重新回到手机上，一米之外一个蹒跚而来的老爷爷牢牢锁住了我的眼光。

一堆泛白的头发，一个看不到头的老爷爷。他的头往胸前低着，可以说是挂着的，好像在地上努力寻找什么似的。除了那没有一点气色的白发，我完全看不到他的脸。

即便拄着拐杖，他依旧举步维艰，时而些微颤抖，如那根拐杖一样。移动一步就好像要休息片刻般缓慢。脚下的零落黄叶都成了他前行的巨大阻力似的，移动的步伐没有要翻越过去的力量，生拉硬扯般牵扯过去了，叶子碎做一团。

他的左手拎着个半透明袋子，淡绿色的字眼看得出里面装的是药物。应该是一个人买完药往回走吧。他为何一个人出门？他家住在哪里？他还有亲人吗？

人来人往中，我看着他一步又一步地挪将过来，一步又一步地挪将过去，再看过去时像个是没有头的人在停留，在移动。前一秒，他的背影消失在我视线中，下一秒，出现了，又消失了。前面约两米处就是一个小下坡，连接人行道与公交车道，不知道有没行人留意，我在犹豫要不要走过去看看。

电话突然响了，是爸的来电，他一般是有要事才会主动打电话给我，顺手接通了。

大妞啊，下班了么？

嗯，爸你今天的货卖完回家了么？有什么事么？

没呀，今天的雨一直没停过。电话那头也确实没有以往偶尔听到的嘈杂声。

六点半，平时是市场里最热闹的时候，爸竟然有空给我打电话，而且也没说啥重要事！

我再也看不到那个慢慢淡去的无头的背影了。

今天批发的货多么？

听不到答复，他貌似在回应一个人的招呼说，算了，不搬出去了，外面更大雨。

爸，听到么？

爸…爸…

说话间，我的30路公交车已经到站，后门那挤挤的话还是可以挤上去的，我走向前，一手收起伞，准备站上后门时，犹豫了两秒，退回到站台，继续等待电话那头有回复的声音，我愿意等。

这件事过去八年了，一圈又一圈的白发悄悄爬上头的父亲还每天在市场忙碌，我再也没见过那个老爷爷，但那个雨天，那个背影，那通电话，不曾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