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1）
人世间有东，西，南，北，中山五大山系。东方经历之山川，总共四十六座山，途径一万八千八百六十里；西方经历诸山总共七十七座，星星点点散布西方一万七千五百一十七里。南山山系大小山总计四十座，一共跨越一万六千三百八十里；最为宏观的是中山十二列山，共计一百九十七山，二万一千三百七十一里。
是以，天下所有名山，共五千三百七十座，可居住的有六万四千五十六里。每一座的山，有每一座山的山宗和脾气，有自己的山灵，有的宜室宜居，有的人上不得。
在所有这些山系中，有那么一座山，山高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山下冰川流水环绕，却没有在山经中留下丝毫的记录。
在人世间口口相传的故事里，有人曾告诫后人，若是有幸迷失在那山隈之中遇见一个身披薜荔腰束女萝的女子，螓首蛾眉，赤足红发，她能将你带到那传说中处处是仙缘的山中，让你从此踏入仙途，不在受这红尘烦扰。
但是也有故事说，若是在山中听到了银铃声响伴随着迷迭花香，那么遇见女子便得素素避让，不得直视，否则便是一眼误终生，即便将自己的生命献祭，怕也无法博得美人一笑。
这在山间行走的女子，出现在每一个依山而居的村落的故事，喜怒不定，神魔难辨。
而在那故事里的处处是仙缘的昆仑虚中，也有一个传说。
偌大的昆仑，年年都有花花草草或是吸足灵力，幻化成精，或是积缘已到，飞身成仙。但是唯独有一点，修仙的小精怪们若是听到银铃声响，闻到迷迭花香，需得速速退让。
“为何定要退让？”天真单纯的小精怪们满是好奇，“妖仙前辈们明明说那是整个昆仑最大的机缘呢？”
“机缘？”瞧着围着自己的一圈美丽小妖仙和精怪，说话的男子微微勾唇，“若是那机缘心情好，还算的上是机缘，若是遇上了那机缘有了起床气，怕是……”
“怕是如何？”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满满的好奇。
“怕是啊，你们便会被那机缘抓去山隈之中，一入昆仑深似海，从此仙缘是路人。”
刚刚幻化出人形的小精怪们被男子的话吓得瑟瑟发抖，有的甚至直接化出了原形。
“哇，竟然这么厉害。”好奇的声音再次响起，满是惊讶。
“可不是，她是这昆仑的宠儿，你们啊，见到了躲着就是。”男人的声音带了低低的笑意，“那向来见不得比她长得美的妖仙，你们这样一个个花容月貌，被她发现了，弄不好容色尽毁，仙根全断。”
依着望岁树，小妖仙和精怪们因着惊吓纷纷朝着男子靠拢，男子一双狐狸眼中满是得逞的笑意。仔细看来，便是周围围满了绝色的小妖仙，却都让人无法忽视这男子的潇洒俊逸。
白衣墨发，眉眼如画，谪仙的人物，却是如此温柔的模样，让小妖仙们芳心都把持不住，纷纷错付。
“原来是这样啊……”喃喃的自语声再次响起，让男子瞬间察觉到危机。
广袖一挥，一边接下直直对着自己而来的冰刃，一边一个传送阵便已经成型，把周遭的小妖仙分送到昆仑各处。
“这一次可没人吵醒你，怎地火气这般大。”瞧着那冰刃越来越多，东君苦笑不得扬声道。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那漫天的冰刃简直就是要把他吞灭。
此番若是有其他神君路过昆仑，必会觉得奇怪，怎会有人这般无脑，竟然用冰刃攻击主万物生长的司春之神。
瞧着冰刃攻势不减，东君却是一挥手撤了身上的防护，任由那冰刃扎入。却是如他所料，冰刃在接触到他身体的那一刻，便皆化作水汽蒸腾，漫天的冰刃，不一会便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气消了？”抬头瞧着望岁树，东君也不捏诀去了自己身上水汽，只是笑着问道。
望岁树在这世间已有万万年，早早化出了灵识，东君一抬头，这望岁树便枝叶梭梭，将藏在自己身上的那身红销香骨供了出来。
在东君看来，这片红落入碎藻，明明好认得很，却是让他自己疏忽了，竟是未察觉。
“还不下来？”东君似是瞧不见女孩脸上的怒容，只温柔地问道。
“你且寻你的妖仙姐妹去！”可不就是之前那清脆的声音，只不过话语间满满的都是小委屈。
东君闻言眼中柔意更甚，“原以为是因为我编导你的是非才生气，现在看来，却是怪我没能人出你的声音啊。”
树上的红影却是被这句话激得直直扑向东君。
东君伸手，抱住扑来的小小人儿。
小人儿揪着他的玄白冰凉的长袍，把脸埋在他颈边，她的呼吸绵长有序，在他耳边，带着暖意。“东君你竟然没听出来我的声音！”
安抚地摸了摸怀中人儿的长发，东君八百年未达眼底的笑意，终于浮上那张脸，“哪敢，只是许久没听到，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罢了。”
小人儿抬头，这才让东君看清她的一张脸。“你就是忘了我！”
好一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国色天香。一身红衣衬得她肤白似雪，偎在东君怀中，乖巧灵动的模样，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不过也正常，世人皆知，东君爱美，若不是美人，别说是近身，便是身边五米，怕都是进不了，更别说是让东君抱在怀中了。
想来，一个有洁癖的神君，自是不会随意抱东西的。
“若是忘了你，我又何苦到这鬼地方来，招呼这群叽叽喳喳的小妖仙们。”东君含笑，话语之中一半无奈，一半宠爱。
“什么叫做鬼地方！”女孩儿从东君怀中退出，一双眼瞪得圆圆，“这是孤的昆仑，万山之祖的昆仑呐！”
东君面色如常地看着女孩儿，直看得小姑娘眼神飘忽，“呐，虽然说这应该是莲姬九歌的昆仑，但是莲姬九歌遍寻不着，白泽任我为主，我就是昆仑之主！”
“你竟然敢说我的昆仑是鬼地方！”
“姬如……”东君唤道，眼中有清亮笑意，“你位列山鬼，这可不就是鬼地方。”
东君话音刚落，名唤姬如的女孩早已抬起自己的脚踢向东君的小腿，却是被东君抓住那不着寸缕的雪足。
“还是这般不爱穿鞋。”东君一声长叹，也是无奈。“不过倒是有些长进，身上的香味倒是可以收敛了。”
“可不止这样呢。”少女的声音中慢慢的得意，一个响指，望岁树身上的藤蔓便绕到少女身后，幻化成藤椅的模样，姬如坐下，将两只脚都驾到东君手中，摇头晃脑，“这八音铃也不响了。”
看着这样天真自在的姬如，东君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却是很快敛去。
没能等到东君的表扬，姬如明显地不开心了，收回自己的脚，一晃一晃地当着秋千，也不说话。
“你可知，你这次睡了多久？”东君瞧着姬如生闷气的小模样，看着周边明显都开得更加艳丽的花，忍不住开口问道。
“多久？”
“八百余年。”
“哦……”
“我替你守了这昆仑虚八百余年，就得你一声哦？”东君挑眉。
歪着头看着东君，姬如手中微动，把东君身上的水汽除去，一张小脸便是皱成一团依旧是美得让人赏心悦目，“那还能怎样，你难道找我要谢礼？”
东君瞧着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小人儿，打量着姬如，笑的邪魅，“我要的谢礼，你给的起？”
姬如本想看东君的笑话，谁知却被反将一军，一张脸涨得通红，一个跃起话音未落便失了踪迹，“我还没去看看我的赤豹花狸呢……”
东君扶着望岁树，瞧着姬如消失的方向，眼底晕起雾气和冰冷，哪是神君们熟识的那个熏风和询的司春之神。
望岁无言，他立这世间万万年，有了灵识万年，早见惯了沧海桑田，云卷云舒。
山中传来小妖仙们欢喜的声音，东君眼中冷色渐去，又变回了那眉眼温柔美名远播的司春之神。“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姬如长大了，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