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里的温暖
别看错了,是“火烧”,不是“烧火”。当然,做火烧是免不了要烧火的。
火烧在我记忆里,我上初中时候吃得最多。初中最后一年,我们村里的联中选拔了班里的前几名学生到镇里的重点班上学,我在其列。上学的地点离村子有十二里路。我们每周回家一次,捎饭,捎咸菜。捎的饭大多时候是火烧,因为这种面食不容易坏掉。
每周末,我帮母亲烙火烧就成了必做之事。母亲先和好面,盖上盖垫发一会儿,然后,就开始做火烧坯。做火烧倒不难,把面撕好一个个拳头大小的面剂,团圆、圧扁。为了让火烧看着更好看,烙的时候容易熟,母亲还让我把火烧用筷子一纵一横压上“十”字。这一个小“十”字把圆圆的火烧分成了四个小扇面。再用筷子的圆头在每个小扇面上均匀地压上几个圆点。这时的火烧,面软软的,柔柔的,配上这些简单的花纹,让我心里顿生喜爱。我总是完成这道工序时,看着面板上、盖垫上摆放好的火烧,就禁不住要用手摸一下。
剩下的工序,就是烙火烧了。这时,我就得靠边站了。因为烙火烧是个技术活,火急了,火烧易糊,还不熟。母亲一人痁在灶前,一会儿坐下往灶膛里填把草,一会儿站起来翻火烧。特别是夏天,母亲额上、脸上不时会沁出的珠。我在旁边则无事一身轻。看着锅底下的火苗,就那么不急不缓地闪着,就像跳着一曲慢三,悠悠地舞,悠悠地转,让锅底尽享这份慢工夫里带来的温暖,再把这份温暖持续传递给锅里的火烧。火烧的一面黄锃锃的了,母亲再把火烧翻个面,让黄锃锃的一面朝上,再继续烙另一面。
此时,火烧那诱人的黄加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已足以让我垂涎。但急不得,还要等。等到另一面也黄锃锃的,等到母亲让火烧们站起来,滚着边再烙一烙,那才可以。母亲说,这样,火烧的圆边才能充分熟透,吃起来的时候才不会有夹生气。
火烧终于出锅了。此时,屋内屋外都飘溢着火烧的香气,那是一种混合着烟火味的麦香,似乎连屋顶烟囱里升腾、飘散开来的炊烟,也因有了火烧的香味而更生动和温暖了。当然,比起刚做成生坯时的火烧,这些火烧胖了两三倍,也白了好多。
最后,母亲把火烧晾在盖垫上,等它们凉透后,给我装到网兜里。一天三个,三五十五个,周六早上加一个,共16个火烧。这16个火烧,是我一周的粮食。
长大后,我有了家庭,也过起了烟火生活。馒头、火烧等面食,自己做的时候较少。年轻时,我与婆婆住一起,家里做饭的事都是她在操持,偶尔帮着做点儿馒头。等我们自己过日子后,我做面食的时候就很少了。经常过年发的一袋子面粉要过了第二年的夏天也吃不完,然后生虫、发霉。不得不一边心怀愧疚地责怪自己太浪费,一边扔到垃圾桶里。
今年暑假,为了加快吃掉面粉的速度,我也烙过一次火烧。我学着母亲的样子和面、做坯、压花,最后烙火烧。加入做火烧工作的还有我的三岁多的外孙,他像我当年那样,拿筷子在火烧上压十字花纹,在小扇面上点圆点。与以前不同的是,现在烙火烧不用大锅,改用了平底锅,不用烧草改用了天然气。少了一些烟火气,但火烧烙出来的香气,还是引得小外孙赞叹:“姥姥,你做的火烧好香呀!”
这样的场景,自然让我想起我故去近九年的母亲,不禁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但随即我又忍住了。我想,母亲若在天有灵,她会看到,眼前这一老一幼做火烧的情景,是令她欣慰的。即使再平凡的烟火生活,也时时有温暖流溢,且这份温暖,代代流传。顿时,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