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领头雁”
1992年,“六一”儿童节这天,学校舞台一派欢腾,10岁的李俊锋却心慌不已,他的双眼突然什么也看不清。
父亲带他到县城医院,检测视力,近乎失明,一家人完全不能接受。
天阴沉欲雨,父亲笃定地说:“我们去找厉害的医生,一定可以治好的!”
省城大医院,医生的话让他们满怀的希望落了空:“是视网膜病变,没得治。”
父母到底不甘心,后来又带俊锋去其他大医院看,一番奔波,诊断结果没有不同。
那时,作为普通农民,父母最大的心愿是:努力挣钱,为儿子的将来多存点钱。
父母绝没想到的是,20多年后的今天,儿子不仅靠自己,在东莞成家立业,还带领70多名盲人就业,10多名盲人共同创业。
在很多盲人朋友心里,李俊锋是他们的“锋哥”“家人”,是他们结伴飞向未来生活的“领头雁”。
实际上,俊锋也曾自卑、迷惘过,他曾觉得,从光明坠入灰暗,从拥有到失去,还有谁比他更惨呢?
那俊锋是如何跨越人生的至暗时刻,成为人生赢家的呢?这就不得不说说他坚韧、温和的个性。
01
人生漫漫,出路在哪?
为了多挣点钱,也为了照顾儿子,1994年,父母带着小俊锋从湖南郴州来到了东莞。
彼时,东莞制造业刚兴起,长途车站人潮涌动,工厂、码头热火朝天,到处招劳务工。
父亲在石龙码头找了一份搬运工的工作,母亲在街头卖菜,风里来雨里去,烈日炎炎,一日不曾停,挣的都是辛苦钱。
母亲却觉得生活有盼头。俊锋无法上学,尽可能帮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他摸摸索索地帮母亲择菜、洗菜;帮父亲搬运时托个手,好减轻重量……他想证明,自己不是父母的负担。
积累了一点小本钱后,父母换了个行当,回收二手轮胎。
这个行当的忙却不好帮,俊锋吃了不少苦头。
一次,他想尝试把钢圈从嵌紧的橡胶轮胎中取出来,因为他无数次听母亲轻松完成过。
哪知,当俊锋摸索着左手固定起子,右手锤子敲下去,轮胎和钢圈却纹丝不动。
鼓捣半天,他猛地右手灌注全身力气,锤向左手固定的起子,却锤到了左脚背。
顿时,左脚背似碎裂般,钻心的疼痛一股股涌遍全身,他疼晕了过去。
“分离废旧轮胎的活干不了,我兴许能做点别的。”人生还那么长,俊锋想找新出路。
一狠心,俊锋拿出当时他全部家当,近300块,像父母那样收购了一批二手轮胎,他决意要让父母大吃一惊。
果然,他们吃惊儿子想做生意,更吃惊只能卖出30块钱的货,儿子竟给了300块。
尽管母亲一再安慰,俊锋仍陷入对自己深深的绝望中:有些事,哪怕自己竭尽全力,花十分、二十分的力,也不及健全人花几分的力呀。
“这点事都做不好,有什么用?”自我怀疑如秋风肆虐,自卑似大山,把俊锋压得死死的,他变得越来越安静寡言。
直到1998年夏天,俊锋听广播说,石家庄一家医院可以治疗各类眼病。
他说服父母,执意要去试试,哪怕一个人,问路也要问过去。
孤身在外,远隔千里,治疗要好几月,父母很不放心,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同意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趟石家庄之行,俊锋出乎意料地见到了人生的一线光明。
02
灰暗人生,寻找光明
治病期间,俊锋遇到了人生的第一位贵人。
同病房35岁的周哥,和俊锋一样,他从外地听到广播,来寻万分之一的希望。
俊锋很喜欢听周哥说话,周哥读书多,见识广,也愿意教他。
周哥原是工程师,因高度近视引起视网膜脱落,永久失明。
17岁的俊锋,把周哥当成偶像,像个小尾巴般,整天跟在周哥身后。
在和周哥的聊天中,俊锋第一次知道,国家有个叫残联的机构,能帮助各地的残疾人;他第一次知道,盲人并非不能上学,盲人可以上盲校。
原本,俊锋以为自己是最痛苦的人,现在才知道,还有很多人境况比自己更差,他们都活得挺自信,自己为什么要认怂,为什么要自卑?
两个月的治疗期很快过去,俊锋的视力虽没有起色,却觉得心头敞亮。
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请父亲帮他办残疾人证,他要去青岛上盲校,学按摩。
此前,父母担心为俊锋办残疾人证,会戴上“残疾人”的帽子,被人看不起,一直没提这事。
儿子的可喜变化如此明显,父母很快打消了顾虑。
第二年,俊锋如愿入读青岛盲校,如愿见到在青岛工作的周哥。
可惜,相聚的欢乐,马上被口音不清的苦恼冲淡了。
盲文学习如学一组组密码,完全靠辨发音,靠触摸。
湖南人读拼音“h”“f”不分,俊锋发音不清,入学时学习障碍很大。
但他凭着股韧劲儿,抓住一切机会矫正发音,不到半学期,他熟练掌握盲文。两年后,他以优异成绩从盲校毕业。
03
一波三折,尝试创业
2002年底,盲校毕业后的第一个冬天,仅仅开店2个月,俊锋就把父母给的8000块全部亏光。第一次创业,刚刚开始就宣告失败。
一年,俊锋回湖南老家匆匆过了一个春节。他想把亏掉的损失尽快补回来。
正月一过,就到广州找了个按摩工作。依靠娴熟的技术,几个月后,俊锋攒下一笔工资,瞒着父母,开始单干。
2003年4月,他在广州租了间一楼门面,位于城中村,60多平方,3张床,简单装饰一下,开业了。
5个月后,这家店也倒闭了。第二次创业,又亏光了。
俊锋懊恼不已,却心心念念仍想继续创业。母亲劝他:“你回来吧,东莞最适合创业。”
2003年10月,俊锋再次创业,在东莞常平镇开了家博爱盲人按摩店,母亲在店中帮忙。
许是母亲的后勤管理到位,俊锋一心只抓业务,仅用一年时间,小店发展不错,还请了7名技师帮忙。
眼看生意刚有起色,却有4名老技师离职。俊锋一下子懵了:到底是自己哪里没做好?母亲却笃定地说:“他们会回来的。”
这时,盲校的同学王健来到东莞:“我们一起干!”很快,俊锋的事业柳暗花明。
昔日离职的技师,也在半年后重回公司。母亲笃定老技师会回来,也是看到儿子对盲人技师的真心照顾。
那时,新的盲人技师过来面试,不管成与不成,公司都会免费安排吃住。
入职后,俊锋会陪新技师去银行办卡,熟悉周边环境。
甚至有一次,他还坚持陪一个盲人技师去中山市相亲。
盲人技师们暗自感激“锋哥”的这股韧性儿,这是真的把他们当成家人啊!
04
带领同伴,共历风雨
俊锋不满足一家店仅解决几个盲人就业,他想扩大规模,帮助更多盲人兄弟姐妹。
2007年12月,他在东莞虎门镇开了家新店,面积近400平米,有15个按摩房,近30张床。
哪知,钱投下去,因缺乏规模经营意识,第一个月,就亏了3万多;第二月,亏损;第三个月,还是亏损。
以前赚的钱全赔光,还倒亏10来万。
经历过多次创业失败,俊锋再无从前的惊惶,他变得更加坚韧、温和。面对困难,他毫不气馁,也没有任何“等”和“靠”的想法,带领店员,千方百计求生存。
门店客人少,他就利用空闲时间,开展按摩技能培训学习,提升技师们的专业服务水平,自己更是用心钻研,务求更加专业。
为了吸引客人到店,俊锋把店员分两队,每周一、三、五,由负责后勤和前台的健全店员外出派宣传单;
每周二、四、六,他带领盲人技师队伍,吃完水果,敲锣打鼓,兴兴头头地到大街小巷做宣传。
有人笑话他:“这种土广告,还有用吗?”“预算有限,出来走走,保持精气神,也是好的。”俊锋温和地说。
俊锋的做法,在坚持三个月后,奏效了。第四个月,店铺不再亏损;第五个月,开始扭亏为盈。
不仅如此,俊锋个人还荣获2010年第四届广东省残疾人职业技能竞赛保健按摩师项目第一名,全国盲人保健按摩技能大赛优秀奖。
后来,有人问他:“公司起死回生,靠什么?”
“靠坚持。再不起眼的事,只要我们坚持,就一定有效果。”
“团队的士气也很重要。如果我们的店扛不过去,倒闭了,不仅我损失大,所有做工的盲人技师也将失业。为了团队,我们每一个人都尽力了。”
“飞跃就发生在最困难的时候”——俊锋感叹。
俊锋还提起他吸纳盲人技师入股的初心:“按摩需要体力,很多盲人技师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干不动按摩。老了怎么办?他们手上有股份,以后退休不干了,在家也可以拿到店铺分红,不用担心养老。”俊锋笑得很自豪。
俊锋更是积极鼓励盲人技师创业,对愿意开按摩店的盲人技师,公司提供技术指导和资金支持。
05
跨越黑暗,心向光明
当公司正处于快速发展时,人生的考验又一次不期而至。
2020年新冠疫情发生,盲人按摩受到冲击,在东莞市残联的指导和帮助下,俊锋又一次带领店员积极自救。
幸运的是,再一次历经风雨后,他的按摩店稳步发展,70多名盲人技师就业稳定,每天上钟、下钟、聊天、听音乐、听书,生活简单而规律。
平时,俊锋喜欢带领伙伴们一起学习经营管理理念,交流健康养护方面的知识。
他希望,不久的将来,自己能为残疾人,尤其是老年残疾人提供更多健康养护方面的服务。
日本作家小林多喜认为:“从黑暗里走出来的人,真正懂得光明的可贵。社会上不只充满了幸福,因为有不幸,所以才会有幸福。”
俊锋的人生是不幸的。然而,他自立自强,努力突破自身的局限,以坚韧的信念对抗一次次挫折,以温和包容生活的苦楚,带领更多同伴努力跨越黑暗,追求幸福,活成他人眼里的“领头雁”。他追逐光明的姿态,何尝不是奋进征途中,漫天星光里,那划过墨色天际的一道闪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