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的酒肆

二娘的酒肆

一千年前.
没错,我是说唐朝.
在集智慧/美貌/勇敢/实力于一身的隋炀帝杨广三征高丽失败后,疲惫不堪的隋王朝也迎来了它的末日.而后唐太宗李世民攻城略地无数,也没能抗得过辽东寒冷的天气.
在这之前,高丽王知道李世民要搞他,先把儿子送了过来,摆出一副"你看,我是个弱者."的姿态.
我们要说的,就是这个太子桓(huan).

公元640年的长安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炎夏,天街旁的铺子都罕有人至,苍蝇无力的嗡嗡,客栈伙计躲在阴凉里打瞌睡,酒肆老板娘的胸围子不知是因为天热还是招揽客人--已经快要垮到腰上.
"二娘!汤饼几张,白酒一坛!"
说话的是外交部长李大人,追求二娘有些日子了.
"好嘞~~您可稍等,一会就...这位是?"
二娘熟练地把手指插进胸围子里,往上一提.就这么一下,部长大人已经吞了两口唾沫.
"高丽太子,什么什么桓."
李大人介绍了身边扎了发髻的年轻人,一脸真诚,实在没什么敬意.
"xxxxxxx"
太子桓站起来说了些什么,见二娘点头才又坐下.
没有人不尊重唐人,就像没有国家不害怕大唐.
这年头,连客栈的伙计都知道大唐要打高丽了,一个高丽太子,在李大人眼里,还不如酒肆老板孙二娘的胸围子有意义.
"人长得漂亮,只是这高丽话...太有趣了!"
二娘弯起嘴角,有两个明显的酒窝.
"有趣有趣,非常有趣,就是为了听他瞎比划,我连翻译官都没带就出门了!"
李大人说:"今早他还说上国大唐天子思密达,又说李大人思密达;让我好一顿骂,我告诉他不搞清楚谁是思密达,他就别想见到我大唐陛下!"
"哈哈哈哈......"
二娘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唐的女人像火,燃起来可以燎原.
太子桓十六岁,知道此刻二人在调笑他,正襟危坐,一脸通红.
"哟,这小哥是急眼了吧?可别伤了身子!哈哈哈哈...."
酒肉上桌.
唐朝的白酒其实就是醪糟,酒呈浅绿色,浑浊不清,还有一层白蚂蚁似的漂浮物.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白居易《问刘十九》
如果您还是觉得“白酒”的叫法太坑爹，而“绿蚁酒”的名字太生僻，那么这种酒另有一个更加大众化的名字，叫“浊酒”: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你要问我卖相如此差的酒为什么文人墨客这么喜欢----便宜.
李大人只顾着和二娘说笑,太子桓在笑声中喝了一碗又一碗天朝浊酒,醪糟度数低,胜在好吸收.一顿吃喝,要回鸿胪寺(外交部),太子桓还未站起,就倒下睡了.
那晚上太子桓梦见故乡的大山和树林,人参长了腿一个个跑着钻进镶了金边的木箱,箱子一个个摞起来堆满了十辆马车,他躺在第十一辆马车中掀开窗帘,辽东的夜空星辰闪烁空气清新,他觉得那些星星在对他说话,他听不太清楚,也许是"人应该有梦想",也许是"不要害怕".
那晚上太子桓就住在二娘家的酒肆后院.二娘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合适,可追求她的李大人却满不在乎,
"我可不会拖他回去,会给人笑掉门牙,再说了,大唐女人,会看上一个大山里的太子吗?"
中午,太子桓醒了,一个脑袋,二十个大.桌上有早早备好的鱼羹醒酒汤,已经凉了,却正好医自己的醉酒头痛.
大唐的女人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二娘推门进来,坐在一旁托腮看着他一口口咽下了鱼羹,她说:
"好喝吗?"
太子桓好像听懂了,连说几句思密达.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换过.
二娘又笑了.
公元640年长安的炎夏,高丽太子桓住进了天街旁的酒肆,外交部长李大人来要过几回人,都被老板娘冷嘲热讽地赶走了.
"既然陛下不准备见他,那就谁也管不了他."
李大人有种放狼入圈感.
孙二娘不提太子桓的去留,太子桓也忘了那十箱土特产.二娘教会了太子桓酿酒，太子桓天天给二娘煮饭。一个大唐女人和高丽太子的故事就这么发展到了秋后.
生意被太阳晒熟了,渐渐热闹起来,客人都会调笑几句这个新来的高丽伙计,听他说蹩脚的“客官思密达”,请他喝天朝的浊酒.
像所有历史上的故事一样，日子平淡到一定程度，没风也会起浪。
太宗皇帝要见太子桓。
大唐天子李世民认为高丽这么多年只用几颗人参蘑菇就换走我天朝时尚服饰珠宝的行为，是彻头彻尾的臭流氓行为，我们大唐立国之本就是凭着一股坚定不移的信念，打击一切臭流氓和不要脸，高丽王把儿子送过来观光学习大唐风情很好，可天子听说高丽太子终日流连于酒肆还看上了我大唐女子，联想起那十车蘑菇，天子气得早餐少吃了两个肉夹馍。
“我，朕！在此发表公开声明，终我大唐一世，只有我男儿娶高丽女，绝无我女嫁高丽男！”————旁白：而且，你太子桓得再送我一份礼物，不然我就发飙，�送得不好我就发飙，礼物不喜欢我就发飙，我TMD就是要发飙。
举国欢腾，除了二娘的酒肆。
那些举案齐眉的日夜，太阳升起又落下，没有血肉工厂的大烟囱，所以月亮和星星格外明艳,二娘在窖中把酒冰过,倒入粗瓷碗中递给太子桓,太子桓接过冰凉的清酒,一饮而尽.
这是浊酒的二次蒸馏版本,少了沉淀,多了醇烈,愤怒的酒精被二娘用冰困住了,像一条吞了火焰的小鱼儿游进太子桓的胃里才慢慢散开.
每次喝下这样的酒,太子桓会从脖子红到头顶,然后用筷子抄起一片选自高丽长白山野猪五花肉,放在滚烫的铜盘上,油花四溢,撒上一些青盐,进口五花的美妙味道才渐渐蔓延开来.
那些晚上,太子桓喝醉了,会对着月亮高歌,二娘听不懂的音符从酒肆的后院飘扬出去,向着高丽的方向,飞过长安的城墙,最终湮没在风里.
这是史书不曾提及的故事.
太子桓最终将高丽独有的烤肉献给了太宗李世民.
虽龙颜大悦,然君无戏言.
太子桓得以归高丽,孙二娘留在了长安.
一顿烤肉救了高丽.
那时候打仗讲究个吊民伐罪,所谓以有道伐无道,高丽已然匍匐于地,就这样阻止了战争.
二娘以为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
太子桓归高丽,次年东部大人泉盖苏文发动政变,太子桓殁.
大唐遂攻高丽.
二娘余生未嫁.

by朱鲲